白英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昨日钱大人当众跪地上禀,要求严惩父亲。”“正是如此。”姚昆道。钱世新与他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白英又道:“钱裴逍遥多年,百姓怨声载道,钱大人既是不满,却未处置,难不成,是太守大人一直庇护?昨日钱大人下跪陈情,也是为了让太守大人莫要再庇护下去?”姚昆一愣。钱世新吃惊,忙道:“白大人英明,自然明白坊间传言虚虚实实,多是夸张之辞。只要有实证,无论何人违律,我与太守大人都不会放过。百姓对太守大人赞誉有加,白大人于坊间走动,定是也能听到。”姚昆未说话。白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二人莫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官官相护的姿态。为官里头的门道,我见得多了。也不扯这些不相关的,太守大人知道我来这儿是做什么的,相关卷宗案录,细作及军情相关,都给我一份。”姚昆忙应承,又问白英可有去前线军营察视的安排。白英正问前线战情如何,一衙差进来报,说姚昆前几日派去前线的官吏回来了,说是有事禀报。白英朝姚昆看去,姚昆解释了一番龙腾大将军对军需上的要求,并说他派人到前线查看询问,以防有所疏漏。“如此甚好。”白英道,“太守大人细心,正该如此。”他让衙差把人叫了上来。那官员风尘仆仆,显然刚刚赶了回来。“情况如何?”姚昆问他。那人报:“我去了石灵崖,未见着龙将军。”钱世新眼皮一跳。“楚将军说,龙将军安排好换俘之事便回四夏江去了。四夏江宽阔线长,不好守,龙将军得亲自押阵。到石灵崖露了脸,是威慑南秦。南秦摸不透龙将军行踪,自然就猜不透我军策略,不敢轻举妄动。”白英皱起眉头:“那战情如何?”那人嗫嚅着道:“我在那儿只呆了一日,正逢南秦攻战,我瞧着,南秦兵强马壮,士气高昂,倒是楚将军这头,似乎有些畏缩,虽挡住了南秦攻势,但未敢出兵反攻。我悄悄打听了,听说南秦连日强攻,楚将军吃了几回败仗,失守了两道关卡。”白英恼了:“那他与你吹嘘什么威慑南秦。是要龙将军在才会打仗不成?”钱世新一脸担忧:“总不能将龙将军劈成两半,一半放四夏江,一半放石灵崖。”白英又问:“那四夏江那边又如何?”那人忙道:“我又连夜往四夏江赶,见着了龙将军。”钱世新一怔,竟然真在四夏江?这倒是可惜了,错过了在白英面前告龙腾一状的机会。“我将太守大人所言与龙将军说了,又说了他如何计划安排,说回来禀告大人。龙将军说军务不便透露,我们按他的要求供粮供兵器便成。我又与他报了石灵崖的状况。他说是我打仗还是楚将军打仗,我这么懂,换我上阵好了。”那人说得颇有些委屈,只是众位大人没人帮他说话,他这抱怨话说完,换来一片沉默。最后是白英开口:“你将事情写清楚,我要禀报梁大人。我此番主要察纠平南郡内诸事,前线战情,得梁大人处置。”姚昆心道,可不得梁大人处置吗。白英的官衔与他一般,都在龙腾之下。虽拿着皇上旨意巡察,但终究也是隔着梁德浩一层授权,要管龙腾,还真轮不到他白英。屋子里又是片刻安静,白英忽然问:“听说龙将军在中兰城里,与一商贾之女定了终身?”“是。”姚昆答。“那女子与细作案有关?”“是。”“那我先看她的案录。一会差人送到我屋里来。”姚昆一口应承。白英又道:“派个人传话给她,让她明日来见我。”“是。”白英又想了想:“她住在何处?”“紫云楼。那处目前是用做将军府衙。”“龙腾在时她便也住那儿吗?”“是。”白英点头,沉吟片刻道:“莫叫她过来了,我过去。我要亲眼看看,龙腾是怎么安置这姑娘的。她的案录,凡是与她有关的,无论大小事情,全都给我。”姚昆当场叫人进来嘱咐了。之后他继续与白英叙着话,心里颇有些担忧。真是托龙腾大将军的福,白英一来便对安若晨有了成见。安若晨与钱裴,一个在将军府里逍遥,一个在牢里受严惩。白英的注意力全是安若晨身上,却完全忽略了钱裴。这不是一个好开始。但姚昆暂时想不到什么对策。姚昆让方元给安若晨递了消息,向她示警。安若晨听明白了,琢磨一晚。听上去前线之战大萧吃了亏。而白英已将此事当做把柄派人向梁德浩大人禀报了。如若前线败战失利,往后退守,哪怕只失一村一镇,恐将军领战无力之名便坐实了。倘若再担上一个好色误事,混乱军纪,从而导致败战的罪名,那将军怕是得由着这帮人拿捏,无辩驳之力。安若晨有些不信龙大会战败。他从未显露过担心,一直信心满满稳操胜券。他只是不希望开战。起码在安若晨的认知里情况便是如此的。她一直记得将军说过的话,一旦开战,无论胜负,皆有流血牺牲。武将不惧战,但也期愿不必战。安若晨抿抿嘴,所以是南秦隐藏了实力,将军错判形势?亦或是楚将军刚愎自用,向将军隐瞒了实情?交换战俘,以稳定形势。方元称这件事白大人很是不悦,觉得显了软弱灭了军威,让敌军嚣张,惹来轻视。但安若晨不这么想,她猜测将军肯定另有图谋,比如说,有一个人,必须回到南秦去——曹一涵。安若晨不能确定龙大的计划是什么,但交换战俘让曹一涵混在南秦俘兵中回到南秦,换了她也会这么做的。但后头会是何情形,安若晨想不到。她猜龙将军也想不到如今中兰城内是这般情形。安若晨镇定心神,她知道她得好好应对白英,莫要给将军拖了后腿。一夜不安,第二日安若晨早早起来,收拾打扮,严阵以待。为给白英留个好印象,安若晨着衣妆容皆端庄朴素,楼里各处亦维持以往模样,不敢布置妆点,生怕落了话柄,遭了白英的嫌弃。未等到白英,却先收到了一封龙大的信。安若晨赶紧拆开看,原以为这信是及时雨,会有提点指示,不料平淡无奇,只是家常问候。龙大信中说前线仗还在打,让安若晨照顾好自己。若非要说这信中有何特别之处,那就是龙大交代,算算这两日梁大人和白大人就应该到茂郡和平南了。他说梁大人和白大人都是刚正好官,一心为官,且处事严格。他让安若晨若有机会见到大人们,定要恭敬客气,仰见他们的品德风骨。安若晨看信看得一脑门疑惑,将军这隔空拍马屁是有深意吧?又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机关。实在是信不长,能琢磨瞎猜的空间都有限。这时候陆大娘领着春晓来报,说是白英白大人已经进紫云楼好一阵了。古文达、周群、卢正、田庆等留守紫云楼内的众官士全都整装相迎,那白大人却令众人不要通报安若晨,只在大家的陪同下先去楼里各院各处转了一圈。有丫头看到了,偷偷来报,陆大娘这才知晓。安若晨听罢,心里想着,其实也没必要偷偷来报,紫云楼里人多嘴杂,诸位大人这么浩浩荡荡地满地走,怎么瞒得过。白大人不过是特意说了不要通报,然后走来走去让她知道。果然是“处事严格”啊。这下马威下的。安若晨苦笑,白大人一点也不想掩饰对她这个“狐狸精”的不喜。安若晨又等了许久,其间还听得院外有不少人声喧杂,似大队人马路过。想来是白大人的巡查经过了她的院子,但却没有进来。非但没进来,连个仆人进来报“白大人”驾到都不曾有。安若晨只装作不知,继续等。终于等到有仆人来唤,说是白大人在前院军衙议事,传安姑娘过去见见。安若晨撇撇眉头,这见面地方挑的,真是严肃啊。安若晨整了整衣冠,去了。紫云楼是衙府,前头的衙堂是整个院府中最有肃杀之气的地方,后头还设有衙牢。龙大除了处罚军中违律官士外,鲜少用过这里。安若晨一路走过去,看到好些面生的卫兵,士服也与龙家军不同,想来是白英带来的。到了衙堂,倒是未有被拖延,卫兵通报后安若晨便能进去了。进去一看,堂上正中坐着白面留须一脸威严的官员,应该就是白英。姚昆、钱世新各坐左右,旁边是紫云楼、郡府衙门的各官士。白英未抬头,没理会安若晨。他正拿着册子在与古文达、周群等人问话。安若晨在一旁垂首恭敬等待,听得一二。原来是白英要了军中各部卷宗案录,查验各岗各人的授令处事情况等等,甚至还有驿兵传令兵等的往来,令书信函记录。安若晨听到白英提到龙大书信时心里一动。驿兵送达信件的记录清清楚楚,前几日的,包括今日早晨的。她忽然觉得这是不是就是将军的用意了?想让这些记录在册?钱世新也听到了,他不由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也正往白英这方向看。钱世新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暗忖龙大果然留了一手。他那时既不在石灵崖,又怎会有从石灵崖送出的信。看来若是要证明龙腾私离军营,得是梁德浩大人亲自做证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