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唯说:&ldo;请问你是谁?可不可以帮我通知我母亲‐‐江碧云女士。&rdo;他遗憾地告知她,&ldo;施医生说你部分记忆停留在十二岁‐‐&rdo;&ldo;你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rdo;他轻声叹,&ldo;阿阮,车祸导致失忆,你记不得我,也记不得十年之内发生的所有事。&rdo;&ldo;那你是……&rdo;&ldo;你从前叫我七叔,现在是你未婚夫。&rdo;也算不上有血缘,只是认来认去,盘根错节,按辈分叫他一声七叔。&ldo;七叔?&rdo;她声音上扬,带疑问,娇软之中带哑音,与她面孔一样,不言不语已自有一番滴水温柔。陆慎换个位置,从c黄位坐到她身边,看着她一双迷茫的眼,沉声说:&ldo;陆慎,陆羽的陆,审慎的慎,陆慎。&rdo;&ldo;陆慎‐‐&rdo;小儿学音,她懵懵懂懂重复。陆慎笑,忽而低头亲吻她眉心,&ldo;阿阮,今天起,你要重新认识我。&rdo;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多开,&ldo;家里人呢?我母亲,外公,都还好吗?&rdo;他掩藏遗憾,&ldo;江女士早已经过世。&rdo;&ldo;哪一年?&rdo;&ldo;就在你十二岁这年。&rdo;她低低应一声,谈不上伤心失落,仅仅接受事实。垂眼时看清他手中书‐‐《一九九七》,来自大名鼎鼎劉以鬯,正翻到《一九九七》那一篇‐‐井底生活的末日。阮唯说:&ldo;她总归是要走的。&rdo;又指一指暗黄色封皮的旧书说,&ldo;我也读过这一本。&rdo;陆慎告知她,&ldo;你书房可开刘生展馆。&rdo;&ldo;比起《一九九七》我更中意《酒徒》。&rdo;他合上书,放在c黄尾凳另一端,书籍贴着边沿,并不折角,他清晰记得页码。&ldo;《酒徒》有什么好?&rdo;她笑一笑,虚弱无力,&ldo;读不懂的才更可爱。如有时间翻《星岛》旧报纸,才知刘生也曾年轻过。&rdo;目光从那本已服帖的《一九九七》封皮上移开,落在他自始至终,温柔微笑的脸庞上。陆慎,她略皱眉,试图在心中为他挑选一个中文词,精准而直接地将他带入。然而这沉默中的对视,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全然推翻先前印象。你无法忽略的是他拥有一张儒雅清癯的脸,眉与眼相溶,再添一笔笑,春风拂面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他专注、审慎,使人误读了心绪,错认为他眼中的关怀是迷恋,即便他是穷凶极恶杀人狂,在他提刀之前,你仍会问,今晚去哪里吃饭?她莫名地,感到恐惧,这场景孤独而陌生,一个讲一个听,从来不公平。但至少她仍清醒,他这一刻的从容与温和一并源自于他对她的全盘掌控。权力,他极度渴望、极度享受。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撑起上半身,眼睛未离开他的脸。闭塞空间,一强一弱,对峙时刻,任何细微动作都可触发机关。&ldo;七叔,我想借电话。&rdo;&ldo;阿阮想要打给谁?&rdo;她咬唇,不敢看他的眼,&ldo;至少要告诉外公,我一切都好。&rdo;&ldo;江老得知你车祸,当天已中风入院。&rdo;陆慎勾了勾唇角,还她一个淡漠笑容,衬衫袖子挽到肘弯处,一身居家的自在闲适,他的手这样好看,手指修长、润泽,从起到落,未见宽大骨节,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刚刚好。有的人剪到见ròu,有的人邋遢带灰,唯有他的,干干净净仿佛艺术品,陈列在无人参观的展馆内,一身孤清。这只手,穿过她眼角视野,将她落下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而缓,并不做多余停留。她眼底的迷惑,他一览无遗。他望住她,琥珀色瞳仁被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点亮,这是一场梦,一张谁也无法拒绝的甜美幻影。阮唯退而求其次,&ldo;和阮耀明通话也可以。&rdo;陆慎意外地答应她,找来手机拨通阮耀明电话。阮唯接过来,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熟悉又陌生,&ldo;醒了?&rdo;人人都问她醒没醒,仿佛她这一生都坠在梦里。&ldo;爸爸……你还好吗?&rdo;&ldo;我还好,外面记者太多,在岛上有老七照顾,更适合养病。&rdo;&ldo;可是……&rdo;&ldo;你听他话,爸爸不会骗你‐‐&rdo;电话来传来一句女声,大约是喊他去帮忙,阮耀明当即匆匆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