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的目光从那眯成几乎只有一条缝的眼睛中射出来,在黑暗之中,逐渐适应了夜的苍茫,而此时却显得更为敏锐。
那是因为四道暗影若幽灵一般窜落于街面上,看不清面目,是因为夜色。
那种步步惊魂的感觉很浓,来自四道暗影的脚下,虽然轻盈得似要随时都作飘起来的打算,可是仍然不能掩饰激荡于夜空之中潜在的杀机,似无形而有质的杀机。
有风吹过,掀动了一片叶子,翻飞的叶子,街道上并不是一尘不染的,因此,风吹起的还有尘土,或者还有血腥味,淡淡的血腥味,死者的血,死马的血,反正这个沉寂的夜,已被这风给扰动了,扰动的还有那暗影的衣服,只有一个衣角而已。可蔡风却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点变化,其实,蔡风已清楚地感应到附近的生命存在和分布。
的确,蔡风的心已够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像井中的水,没有半点波动,或许是有波动,那便是对方那轻缓得怕沾尘的脚步。
剑柄握得很紧很紧,像是一不小心,可在上面烙下五个手指的痕迹,这绝不是紧张,这也绝不是做作,谁都知道,这一剑出鞘,将会是惊天动地的。蔡风此刻握住的似乎不是剑,而是生命,不知道是谁的生命,而在此时他似乎又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那应该是长孙敬武的杀机,对于他来说,杀机是无法隐藏的,否则他也不会未卜先知地躲开那神出鬼没的箭。
四个人的脚步越逼越近,蔡风知道,在屋顶上仍然有可怕的敌人在潜伏,不过,他并不怕,只想要一个机会,就只一个机会。
蔡风仍然未曾看清四人的面目,因为他们戴着的是一张让人心寒的鬼脸,四张鬼脸。不过,蔡风并不想看他们的眼睛,目光和目光相交,若是高手,绝对会产生感应,这四个人绝对是好手,至少在蔡风的眼中,他们是一群好手,因此蔡风回避的就是他们的眼睛,而注意的,却是对方的脚步。
那种很整齐,错落有致而轻盈的步法,只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一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可是这些人似乎太大胆,也太狂妄了。
这些人的确很狂妄,几乎是视邯郸城如无物,劫狱,下毒,又狙杀,这是长孙敬武见过的最狂妄的杀手,蔡风是第一次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过却知道这些人的确很可怕,他有些后悔,不该杀死那个鬼脸人,否则也不会引出这么多的麻烦,而官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赶到,真是可悲。
不过,蔡风并没有想官兵及时赶到,因为那会丧失斗志,这是一个猎人深明的事情,对着猛兽时,不能后悔当初没下陷阱,而要比猛兽更凶,更猛。
风依然是那般轻柔,夏末的夜,有这样的风,的确很舒服,凉爽宜人,若是在平日,这种感觉一定很爽,其实,蔡风很喜欢吹风的,不过今日这种情况似乎有变,这种风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不仅是因为风中的血腥味,更因为风中的杀机。
的确,杀机很浓很浓,只是在这一刹那间变得无比的浓,像是流动的液体,充斥着每一寸空间,那是蔡风的一声轻啸。
蔡风只一声轻啸,整个天地似乎全都改观了,因为不仅仅为夜空增添了热闹,还为了夜空增添了一柄剑。
一柄充满无限杀机的剑,像狂澜一般奔涌不息的杀意,完完全全地超脱了剑的范围。
夜空,似乎在这一刹那间被劈成两个部分,完完全全地裂开,而界限便是剑,蔡风的剑,无声无息,却有绝对摧毁的力量,至少那四个人都这么认为。
他们都是好手,他们所经的对手很多,可是他们从来都未曾遇到如此可怕的一剑,从地狱之中突然窜出来一般,半点征兆也没有,却又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来自剑上的杀意和劲气,是那么强烈,那么霸道。
四个人的脚步在变,在作很有秩序的变动,他们手中的兵刃更在作非常精妙的配合。
这时候,虚空之中多了一柄刀,那是长孙敬武的刀,在蔡风的轻啸之时他的身形便动了,只是他没有蔡风快,也没有蔡风的剑绝,可是这一刀和蔡风的目光一般狂热和狠厉。
蔡风的目光的确很狂热,便是在这空幕之中,仍能看清那像两点寒星般的眸子。
“呵——”在长孙敬武的刀挤入虚空之中那涌动的气劲之中时,他才吼出胸中积压了很久的闷气,刀势也因为这一吼,变得更加狂野。
所有的人都开始惊呼,从蔡风的剑划破夜空之时便开始了惊呼,可是在此刻才传出了声音,而这声音,却被蔡风那无与伦比的剑气绞得四散飞逸,不成基调。
没有人知道,是风在旋转,还是剑在旋转,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夜在旋转。
风,很猛很猛,衣衫之中似有寒针般气劲在徘徊。
长孙敬武也估不到蔡风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法,但他却明白,也只有这样的剑法才可以让对方的暗箭失去作用,谁也不想自己的箭伤着自己人。
“轰——”夜空中的这一声暴响传出很远,但并不能惊醒街道旁的人家,谁也不敢来多管这种闲事,这正是这时代最大的特色。
蔡风的身影突现,却是已经完全打乱了四人的阵脚,他们那种无间的配合,被蔡风这一剑给撕得不成章法,现在所能凭的就是真实的功夫。
四个人的动作都不慢,可是蔡风的动作更快,再加上,剑比刀更加轻灵,他的杀伤力是无与伦比的。
“当——”长孙敬武毫无花巧地与对方硬拼了一刀,但并没有占到太大的好处,不过却没有让长孙敬武停下,长孙敬武也不能停下,半刻也不能,那样将成为那神秘而可怕箭手的活靶,那并不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蔡风一声闷哼,左腿被对方扫中,身形一个踉跄,长孙敬武一声惊呼,但却被那被击退之人重新拦住,无法挽救。
那三人眼中射出一种冷酷得近乎没有人性的笑意,他们的刀绝没有半刻停留,或许只有当蔡风的头滚落在地上之时,才会是他们停手之时,但是,他的眼中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很奇怪,很奇怪,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的确是一场噩梦,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不能算是一个好梦,对于蔡风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绝对的另一回事。
蔡风右手的剑,奇迹般地换入了左手,而以比右手更灵活十倍的动作和速度,将剑尽数塞入他身前那名最凶狠之人的心脏,那受伤的左脚一下子跪在地上,而右手更灵活持夺下他身前那位只有死路一条的杀手手中的厚背刀。
蔡风夺下了刀,没有人可以想象那会带来一种怎样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蔡风也没想到,他会对刀如此敏感。
当刀握在手中的时候,他几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时候,他才明白他父亲的那句话——刀便是生命,刀便是一切。
蔡风的刀划了出去,连他左手的剑都忘记了,他的眼中,他的心中,他的手中,只有刀,只有杀意和狠厉。
他和他父亲一样,天生是个刀客,天生是个最善解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