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热闹,大人们喝了不少酒,云帆也喝了一杯,再想喝时,被韩氏制止了,韩氏的理由是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长大以后另当别论。席间李瑱再次感谢钟老头等人,感谢钟老头对云帆的照顾有加。他府上派出去接云帆回来的那一批人是住在庄内或附近的,虽没有共席,就在外间,做主人的也出去劝过一番酒。李石保持着警惕,或者说拘谨,不愿多喝,反倒是那个车夫叫云帆刮目相看,他看起来有着钟老头那样的海量,可惜不能说话,高歌不得。
李瑱给云帆介绍几个人,李石、管家等自也重新正式介绍一番,哑巴车夫却是李瑱当年闯荡江湖时的伙伴,更是他的师弟,此次接回云帆,车夫可算是一张王牌,最后关头能镇得住场面。云帆猜测到,大概其武艺是高于李石他们的,不知与钟老头相比如何呢?他跟着叫过“师叔”,也向其他长辈问好以后,不由拿眼睛喵喵钟老头。
老头子很爽,是喝得豪爽,几乎是来者不拒。他为云帆找回家人,一家团聚感到高兴,感到快乐,所以需要酒来庆祝一番。他的酒葫芦没在这种场面上露头,毕竟是多人共饮,使杯子或大碗更恰当些,也更能燃烧人的感情,好好地过过酒瘾。云帆见到钟老头和他师叔连干三杯,意犹未尽的样子,忙趁着空子倒上酒,且帮钟老头夹了一块鸡肉,道:“老头,尝尝这个,你酒量不行,不要喝太多。”
钟老头吃掉夹来的下酒菜,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到了你的地头,老头好不容易找到喝酒的对手,没你这么说话的。来,咱们接着来。”
哑巴师叔也兴起了酒瘾,兴起了斗酒之意,他接过云帆倒满酒的杯子,举杯示意今晚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不上管弦之乐,亦不行酒令,酒桌之上,喝一杯,道一句,嘻哈笑笑便足矣。饭慢慢吃,酒稳稳地喝,云帆专职成了倒酒童子,当然也要给自己的父亲倒上。李瑱感到满足与欣慰,别人家的孩子打酱油之年,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不过暂时寄存于江湖,不得相见,今日孩子稍长,回到家中,已过了酱油之龄,一下子能持壶倒酒了,人生之遗憾,几杯下去,喜从中来,就去了大半,剩下的孩子成年立业成家,后续而来,借着些酒意,李瑱往明日看了看,不离美好,实为人生乐事。
云帆睡得不晚,韩氏亦跟着进来,言要亲眼看着云帆睡着才出去。她握着云帆的手,知道云帆刚回到家,可能有些不习惯,便哼起了儿歌,将云帆看作是婴儿,取出催眠曲来,这很有效果:云帆本已感到困倦,加以快乐,自家有了归属感的安稳,很是容易地闭上眼睛,他不设防。短短一晚便将新家看作旧家,或也有酒精的力量罢,但他却是没喝什么酒的。
韩氏回到房间,李瑱也已先回,他脸上还带着酒意,不过没有钟老头他们喝得多,他自觉还是要节制点的,酒多误事,虽然今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李瑱笑道:“夫人,儿子睡着了吧?”
韩氏给李瑱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中,道:“刚睡着。”她跟着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老爷,你说这像不像做梦,儿子回来了,我感觉不是很真实的样子,会不会明日醒过来就发现儿子不见了?”韩氏也很高兴,但今日的见面,认回她的儿子,虽早两天就有了准备,十年的等待,一朝成真,总觉得自己就在梦境中,帮儿子冲凉,给儿子夹菜,还有给儿子盖好被子,握着他的手唱他小时候听过的歌让他入眠,这是真真切切的,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到了自己丈夫身边,女人的敏感竟然使她不踏实了,她害怕,害怕一朝回到昨日,这种得失之心,早折磨了她许久时间。
李瑱明白夫人的忧虑,知道她仍不大敢相信儿子归来,会不会梦醒后再次伤心,这是一种梦魇,唯事实可以治疗好。李瑱握紧韩氏的手,宽解道:“夫人,没错的,儿子长大了,也回到我们的家,这都是真的,你不必再担心。至于像不像做梦,人生也就是一场漫长的梦,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不论,明日起来,儿子不会不见的,放心啦,夫人。”
韩氏方感到放松了些,她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睡觉,她愿意与李瑱再谈些话,关于自己孩子的是今晚最恰当的话题。韩氏接着道:“老爷,吃饭前我带着儿子去洗澡,领着他参观自己的书房,儿子说很满意,他能读书识字,看来这些年儿子漂泊在外,一个人的孤苦,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老爷你觉得要不要请个老师给他上上课?”
李瑱想了想,才道:“嗯,不愧是我李家的种,哈哈,请不请老师,不如明日先问问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想先看看他到底学到那种程度。”
“那就按老爷的意思去做好了。”
“夫人说的对。诶呀,时间不早了,早些安歇,明日早起。”
“老爷,我还想再跟你聊聊,聊聊儿子的事。”韩氏央求道。
“这个……,也好”
………………
云帆翻了个身,晚饭时没怎么喝酒,茶水却是灌了不少,半夜里不得不起来方便一下。屋子内的灯还亮着,只是黯淡了些,柔和灯光,视物足够。他起得身来,穿好鞋子,弄出些动静,睡在外面的两个丫环就被惊醒了,她们迅速起身,来到云帆面前,以为云帆要些什么东西,是口渴或其他的,便问道:“少爷,您需要点什么,由奴婢给你拿来。”
云帆是听不习惯口里自称老奴或奴婢这种语态的,他毕竟不算完整的在这个世界里成长起来的人,对于阶级秩序之类,想来好感缺缺。听到她们的声音,他左右不知那个是小冬,那个是小池。他没能一个晚上就将小冬、小池两人分得开来,总觉得两人长得像,不易分辨,虽然事实上这两个丫环长的是两种风格,譬如春兰秋菊,名字听起来很俗,形容两人之区别却恰当。小池将灯火调亮些,这样屋内亮堂,视物更清楚。
云帆摇头道:“不必惊怪,我只是喝的水多了些,需起来方便,你们去睡吧。”他停了停,已将要走出门口,发现两人跟了上来,“那个,小冬,还有小池是吧,厕所在哪里?”云帆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找不到方便的地方,不知道那间屋子才是厕所,只能问人。
小冬抿嘴一笑,道:“少爷,还是让我们领你去吧。”小池亦点头,手里早就持着灯火,是一只轻巧的灯笼。两人走在前头,且不断示意云帆小心些,晚上黑漆漆,不比白天的。
屋子内本有尿壶等物,可供云帆使用,他自是不知道,两个丫头也迷迷糊糊,出了门口才发现,便开口提醒云帆可回屋子内解决,云帆只是摇头,他印象里记忆中似乎未曾使用过尿壶,加以在陌生人面前,更不能如此云云,只是要求两个丫环带路。忍了好一阵子的路途,幸亏路上似乎没遇到什么人,不然为一件小事闹得仆人皆知,云帆的老脸也是吃不消的,至于那两个丫环的不大尽责,这一层他没加细想。
夏天的夜黑漆中藏着光明,这需要眼睛去发觉。云帆的家风景处处,可惜夜里看不大清,夜里不是游逛风景的时候,只适合睡觉。三人回到屋子内,各自躺下,做主人的很快呼呼睡了过去,小冬小池却为刚才的大意自责不已,服侍人的功夫她们自小受过培训,会做,不过新来了一个新的主人,鬼使神差地她们未能进入角色,犯了点错,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