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车夫姓马,是一个颇有些行路经验的中年人。这一趟从章州到宁城,路途不短,取道天堂,继续往北而至河口,然后西行,过铜山最后抵达宁城,一路上皆有小镇或小城可供歇脚,而不必露宿野外。他在此道上也走了较长的时间,知道路面总体上是太平的,不必担心路有劫匪。而另一条往宁城的路就不一样了,过三潭以后,进入山区,难见圩镇,是歹人们的温床。虽然,出了章州往北,山包不少,也有较高的山头,相比之下,人烟多了,其聚集在一起形成小镇小城,予旅人方便,太平得起来。
马姓车夫是章州人,不过住在东门外。他昨ri接到这个活,自己做了些准备功夫,马车是雇主的,所以这一趟出门,备了些衣物以外,还带着防暑药油等防止舟车劳顿之必须物。今早他起身吃了些昨ri的隔夜菜,这是他的喜好,符合他一向节俭的习惯,想不到的是隐忍着,从雇主处出来,到了章州城终于憋不住闹肚子了。车夫苦笑不已,他身体一向很好,区区剩菜于他的消化能力是不成问题的,这一次遭遇叫他有些内疚、不安,以为耽搁了雇主的事情,匆忙解决生理问题以后,车窜出了北门,他提起十二分的jing神,将车子的速度提了起来。大道之上跑动着,他要将刚才浪费掉的时间补偿回来,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称职的车夫,不能因为小小的一次拉肚子而放松自己,从而叫雇主产生不满,影响到自己的信誉。
车子因了车夫的有意加速,御马奋蹄奔走,云帆感觉到了这是一种不大正常的行车,如此行动,使窗外风景迅速往后,他来不及好好看一看外面的田野,外面的山包,外面的也在赶路的同行人。于是他疑惑地问道:“老头,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好像一下子就快了起来,那家伙是不是吃了什么烈xing药啊,太叫人费解了。”
即便此时车子比刚才快了些,钟老头仍是稳坐着,车夫的好意在他而言,影响不到老头子很稳固的重心。他笑着道:“小子,怎么我没有感觉啊。这车是走得不慢,但也走得不算快嘛。不要如此敏感,好好坐着,要是无聊可以温习一下你的功课。”
云帆不认为自己敏感,虽然风吹草动什么的他若是有意去听,也能分析出子丑寅卯来。老头子明显是不在意车夫跑得快或者慢,因为他坐得稳。云帆就不一样了,车子是稳固,可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可是人不行,此时他感觉到了来自车头的追逐,好像要奋力往前,向着某个目标飞奔,这是夏ri中的燥意,很能影响坐在车上的乘客,而叫云帆不得不怀疑这个车夫长得稳妥的样子背后,跳跃着躁动之心,如此施为能不能安全运送他们抵达宁城。顾客就是上帝,更何况是有脾气的顾客呢。
云帆忍不住靠近车头车夫的位置处,出声问道:“这位大哥,车子不要开得太快,我们不赶时间的,慢一点不误事。”
马车夫似乎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一丝不苟的摆出端正的态度来,此时耳边风声呼呼,热的凉的夹在一起,很叫他快意。车夫暂时耳聋了,听不到云帆的声音,他继续挥动马鞭,要跑出个世界来。
“靠”,云帆低声骂了一句,这么近的距离前面那个家伙居然听不到,他有戴着耳机听歌吗?没这个可能,他只是戴着一顶帽子稳稳地坐在前头,指挥马匹往一个方向跑动而已。实在叫人郁闷啊,云帆叹了口气,他酝酿着情绪,再次开口让车夫将速度降下来,这一次车夫正常了,听到云帆的要求,并且听从了云帆的建议。既然雇主要慢一点,证明现在还不需要拼了老命人马往死里跑,争分夺秒。车夫安抚好马匹的情绪,也安稳了自己的情绪,才发现自己这一冲动,已走了十多里路,看看时间,不过是午时光景,空空的肚子又要闹革命了,不过这一回是要进食。因为到了饭点,就算是他这种刚闹过肚子不久的人,也准时响起要吃饭的声音。
云帆坐了下来,他见到马车夫听到且听从了他的话,就舒服地靠在车厢内壁,心情明显惬意许多,连看到老头子的胡子都觉得顺眼,觉得可爱。他不知道今晚将在何处落脚,总觉得不至于就在马车上罢。车子速度降下来,道路两旁很可见到些村落,离得不远,如果现在就是天黑,几步路的脚程,是可以找到睡觉地方的。
“今晚咱们可能到达哪个地方,老头?”老头子是一本活字典嘛,所以云帆一遇到不懂的事情,不清楚的地方便要从老头子那里问个明白,虽然很多时候钟老头都爱卖些关子,而不像小学老师那样手把手把问题讲透,好让小学生们张开嘴巴就可以将其吞下去,舒服地消化掉。甜点般的教育将他们的胃口养叼,因为他们是小孩子。
“天堂吧。”钟老头貌似肯定的回答。他翘起二郎腿,又放了下来,不单止车夫肚子闹革命,他钟老头也不例外,“小子,肚子饿了没,饿了就叫车夫停下来,休息一阵吃过东西再往前走也不迟,反正今晚咱们就在天堂住宿,耽搁一阵子也不怕。”
“靠,不会吧?老头,怎么还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云帆好奇问道,以前他错以为天堂一词来自西方,后来看的书多了些,就发现原来本国内也是有这个词的,因为以前他肤浅,认识不够,爱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戴好帽子下个结论再说。未怎么经过思考,将别人的结论放到自己脑子里,转一圈后便放了出来,比起生吞活剥还大大不如。此时听到这个奇怪又响亮的名字,自然对这个地方生出好奇之意,毕竟可叫天堂的地方,若不繁华,若不丰足,若不是人人安居乐业,生活美好,实在是难称得上“天堂”。
老头子也不去作解释,他淡然回答道:“名字而已,没必要当真吧,小子?可能当地的人就喜欢这个名字,安上去以后就不肯摘下来,外人能说什么吗?”
“那也得有些根据吧?要不然章州改名叫金陵,这不乱套了吗?”云帆反问道。
“这个嘛,老头子这一部字典里面没有记载,也不清楚,怎么了,你小子好像出了门以后就喜欢较真啦,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叫老头子以后如何才能在你面前保持着威严、严谨还有严肃的严师样子?很有难度啊。”钟老头假正经道。
“没必要装吧,老头,这样很累的。像以前那样就好,我也发现出门以后老头您变得拘谨了,什么事情都扭扭捏捏,不肯真实的表现您自己。”云帆也装出很严肃的样子来。
老头子一菱角敲在云帆的额头上,这叫他避无可避,头部吃痛,他叫了出来。老头子慢吞吞道:“小子,还学会教训起师傅来了,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吃吃,真要反了啦。”
云帆揉揉额头,他还没看清楚老头子是怎么出手的,便吃了一下,郁闷的同时,心里打起小九九,看来自己需要找个机会先向老头子学一点技巧,免得心中没底,手里也无绝技,出来混总觉得心中惶惶。
“是的,小子认错,愿意接受您老人家的批评。诶呀,老头,我也肚子饿了,那就停下来乘乘凉罢。”形势逼人,更何况钟老头是自己师傅呢。所以云帆服软,小孩子嘛,低头认错无关痛痒,错而不改,下一次再犯错,还不气死老头子?云帆呵呵一笑,眼睛里闪动着叫钟老头纳闷的光彩,他心里想到,这小子太不老实,刚才自己这一下敲打还是没能击中要害呀。需要鞭策,不停的鞭策,不怕这小子不听话。
老少二人各怀鬼胎,不因天气的炎热而外漏半分。车夫将车子停好,靠在车辕便开始了啃吃自己的午饭。这一趟也包吃住,为他省下了不少的饭钱,他感到满足。云帆靠着一棵树,和老头子在树底下享用着时不时吹来的细风,人比在车上时jing神了许多,空间扩大,活动范围也大,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