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把烟收了道:“以后这些东西不用带,不缺,再说你小子钱也不富裕。”我嘿嘿一笑:“虽然买卖不成,两条烟还是买得起的。”我问他,“狱长那边用不用我去打个招呼?”“不用了,你孟姨都有安排。”老头手抚烟盒道:“这个女人做事除了有时候毛躁一点还是靠谱的。”我站起身道:“那我走了。”老头起身相送,父子俩握手,点头示意,隆重分手。出来又是狱警小王把我送到门口,我说:“我爸这就麻烦王哥多费心了。”小王客气道:“哪里,龙老板在这也待不了几天了,等他出去以后我还得求着你们多照顾呢。”“那是必须的。”小王笑道:“其实也就这么一说,我们这种人犯忌讳我知道。”我笑:“瞧你说的,我都在外面夸下海口了:‘咱监狱系统里有人!’”小王愣怔:“这可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小龙我跟你说,我还是挺佩服你爸的,他跟你说的都是为你好。”我点头:“我知道。”“行了你走吧,路上慢点。”我刚要回身摆手,小王在我背后喊了一句:“别回头,这地方不吉利。”我忙正襟走出监狱大门。迎面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大概是贪近绕小路绕过来的,经过上午那事,我也没心坐公交了,于是伸手拦下,跟司机说:“去火车站。”司机看了我一眼问:“东站还是西站?”“东站。”“东站还有车吗,您去那干什么?”我笑眯眯地说:“别管。”利用这段时间我来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我叫……呃,还是先说我爸吧,我爸叫龙宝华,不到40岁就已经成为江湖上人人闻名的龙爷,以做事稳重讲求公允深受道上大哥们的追捧,早年间包揽工程,后来做大,成为我市建筑业的龙头,6年前因为对抗外省的入侵势力“海河帮”发动了上千人的械斗,事情搞得太大惊动了上头,我老爹为了公司投案自首,以聚众斗殴、故意伤害被判入狱8年,这就是他老人家的背景资料。至于孟姨,是我爸后娶的老婆,也就是我后妈,我亲妈在我3岁那年因病去世,我爸鳏居3年后认识了孟姨,当时孟老大已经算是一方诸侯,掌管着一个区的沙石垄断,在一次“生意摩擦”中,两人一见倾心,孟姨就成了我后妈。两口子虽然出身一样,但是为人处世却大相径庭,孟姨是苗红根正的江湖儿女,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拖泥带水,三句话里起码有两句半是问候他人女性直系亲属的修饰词,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是能惹能抗的典范。我爸就不一样了,混了半辈子江湖,难得听他嘴里骂句脏话,平时沉默寡言,喜欢看各类文摘杂志,而且能学以致用,时不时冒一两句听着特深邃细一琢磨全是废话的格言。不提倡跟人动手,更像是个事事权衡的商人。我6岁就认识了孟姨,自然少不了朝夕相处,那么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就是教育,孟姨外表粗粝,骨子里全是传统思想,满脑子父业子承的预想,从小就下意识地要把我培养成独霸一方的老大,对我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什么,他敢抢你玩具?打他!什么,他敢偷你糖吃?打他!什么,我那件貂裘上的窟窿是你烫的?别跑,小兔崽子!……除了最后一种情况,我老爹总是鼻子一哼,重重地说道:“别教坏小孩子!”老头自己不喜欢用暴力,对我打架更是深恶痛绝,每次不管我是凯旋而归还是折戟沉沙,等待我的都是又一顿毫无来由的臭揍。在这个问题上,从给我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老头子的态度,我姓龙,叫……咳咳,还是从我出生那天说起吧。话说我出生那天,那真可谓风云因而变色,草木为之含悲,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创意需要,请勿模仿)——一言以蔽之,那天是个大阴天。我风华绝代地来到人间,一边咳着羊水一边嘹亮大哭,我爸的几个得力手下便来恭请圣训,想打听打听“太子”的名字,也有几个军师样的人物奉上奏章,一个建议叫“龙定邦”,还有一个“龙振海”候选,我爸一听就大摇其头道:“江湖味道太重,有洋气一点的没?”我妈也不愿意我跟武打片里的坏蛋头子似的,随口说:“那就叫龙洋吧。”我爸的手下们一合计,都皱眉:“洋——羊,那不是说任人宰割吗?”谁知我爸一瞪眼:“任人宰割怎么了?我宁愿他任人宰割,一个羊不够,我还要再给他加一个:就叫龙羊羊吧!”龙羊羊……龙羊羊……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我的名字了吗?用现在的流行语说,这叫一个各种悲催、杯具、不给力,不过倒是挺萌的。现在想来,龙这个姓先天已带三分气势,不管叫什么都不会太难听,哪怕龙五龙六都透着那么股子老油梭子味,我爸为了克制我,硬是给我添了俩羊,由此就可以看出他一早对我的人生规划,他绝不允许我踏足道上生意,从某种意义上说,有点自废武功的意思——干这行的人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拥护一个从青青草原上来的人做他们老大的……吴永生我对不起大家让大家失望了,我不是特种兵也不会武功,更不是超人,不过给我和超人一个电话亭我们同样能解决问题,他能换出红裤衩来,我能打电话叫十几个兄弟……我之所以敢管闲事,是因为我爸是龙宝华。况且我也没打算硬干,我想我只要报出老头的名字来这帮蟊贼就该掂量掂量了,现在x二代不是很流行吗?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黑二代!可惜,被那俩学生一搅和,搞得我连“我爸是xx”这句掷地有声的话都没说出来,坑爹呢!从监狱出来,出租车一路向东,司机不停扭头看我,最后问:“大哥你头发怎么了?”我摸着脑袋苦笑:“我要说是让雷劈的你信吗?”司机惊讶道:“你不会就是24路车上那个吧?”我崩溃道:“你怎么知道的?”司机立刻挺直了身子:“真的是你呀?交通广播上都播了,说24路车让雷劈了,有个孙子……哦,对不起,有个人让雷给劈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使劲朝我伸过来,“大哥幸会呀,这是我第一次离名人这么近!”我打掉他的手,愤愤道:“好好开你车,你也想上广播了?”“嘿嘿,上广播有啥意思,我还上过电视呢。”“哦,什么事啊?”司机眉飞色舞道:“高考那会免费接送考生,我是志愿者代表,学雷锋标兵。”我说:“那你也是名人啊,跟我握什么手?”“呵,我不如您雷呗。”……到了火车东站,司机问我:“大哥哪下?”我说:“再往前。”“再往前哪都不是了呀。”火车东站附近是一大片荒滩,除了候车楼没有别的建筑,人迹寥落,司机放慢速度小心地开着,不住地扭头看我:“大哥,再往前真的没路了。”“快到了。”路越走越荒,司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看出来他是吓的,最近我们这有几起抢劫都是针对出租司机的。最后这小子头发都乍起来了,眼看就要弃车逃命的当间,我指着几十米以外路边的一座小二楼道:“就那儿。”小二楼二楼的窗户上,花里胡哨地贴着“音乐茶吧”“环境优雅”“住宿”“免费上网”等字,司机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地方有人来吗?生怕人找着似的,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开的。”我边掏钱包边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开的。”“呃,大哥你眼光还真是独到。”我把钱递给他道:“欢迎你没事的时候也来坐坐。”司机干笑道:“下回我可未必能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