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身后神色困乏、伤痕累累的部队,说道:“你觉得咱们的人还能经得起一场硬仗吗?”张世磊也忧心道:“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办法,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愿他们比咱们好不了多少——不过对方只是负责追击,损伤必少,不像咱们打了一夜精疲力尽。”张世磊道:“五少爷你得拿个主意,是打还是退?”我苦笑道:“打是肯定打不过,退又能往哪退?”这时史迪威忽道:“咱们腹背受敌,他们又何尝不是?”我想想还真是,现在我们这两拨人都处在相同的境地——背后是敌人的大本营,眼前是和自己数量相当的敌军,就像夹心饼干里的奶油一样进退两难,只不过从目前看来我们的处境更尴尬一些,正如张世磊所说,我们经过了一夜的苦战人困马乏,而且各兵种都有,而对方是清一色的骑兵,配置和体力都要优于我们,如果硬拼连三成的胜算也没有。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放缓了行军速度,而据人报,对方也踟蹰不前,显然也在犹疑之中,我想了想道:“我去和对方的主将谈谈,如果能两下罢斗各取其道那是最好。”史迪威愕然道:“你要和敌人讲和?”我瞪他一眼道:“不是讲和,是谈判!不然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史迪威道:“厉州城距我们更近,从局势上看,我们占着地利。”我摆手道:“你可别跟我说这些了,咱们一开始就占着地利,现在怎么样?近有个屁用。”史迪威:“你……”我不理他,依旧带着张世磊那些人径自上前来到黑吉斯军前,就见对面黑甲林立,刀枪闪烁,经过一夜的大战,黑吉斯仍是军容整肃,对方见我们一小队人上前,呼啦一声错开了距离,随时准备发起冲锋。我距他们还有十几米的对方定住脚步,高声道:“我不是来打架的,叫你们统帅出来和我说话。”对面一个小队长道:“来者报名!”“史迪载。”随着我这一声,黑吉斯军中立刻起了小小的骚动。那小队长戒惧地看着我道:“你……想干什么?”我挥挥手道:“叫你们将军跟我说,你不够格。”那队长也不以为忤,相反,甚是恭谨道:“请稍等,我去通秉我家将军。”他去后不大一会又一个人返回,我不悦道:“你们将军呢?”那队长拱了拱手道:“我家将军让我代为向剑神先生问好,他军务在身,不便出来与先生相见,有什么话可以先跟我说,我若不能定夺时,再向他汇报。”我纳闷道:“军务?眼前不就是最大的军务吗?”张世磊笑了一声道:“这家伙明明是怕重蹈陈志远的覆辙,唯恐五少爷来个擒贼先擒王。”我恍然,不禁斜眼看了那小队长一眼道:“我看你还是请他出来,这事你做不了主。”那小队长道:“先生不妨说说看,不过若是借道的事儿,我们将军已有吩咐。”我意外道:“你们将军怎么说的?”“我们将军说,他和剑神先生有缘能在这里会面,不巧的是暂时有所不便,双方狭路相逢,虽然各为其主也没必要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如两下罢斗各取其便,咱们分头回营如何?”我笑道:“原来你们将军也是这个意思,看来不是个死脑筋的人,你能告诉我你家将军的名字吗?”那队长道:“我们将军说了,如果先生问起不能相瞒,我们将军他姓秦讳义武。”“秦义武?”我吃惊道。张世磊忽然兴奋道:“秦义武就在对面,五少爷你立功的机会又来了!”我明白他的意思,黑吉斯的三大主帅——澹台朗、吴司中秦义武,这三个人无论除掉哪一个那就意味着是对敌人致命的打击,刺杀澹台朗失败以后,这是又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是我现在面对着和上次一样的问题,剑气不足,况且就算凭着剑神技和佛光普照能杀进重围干掉秦义武,他的三万骑兵势必会拼命反击,到时候我们这边是绝对吃不消的。那队长见我沉默,又道:“秦将军说了,他深知在先生的神威之下自己有性命之忧,但他以实相告就是希望咱们彼此能做到开诚布公,说句不托大的话,也是想卖先生一个面子,因为你我心里都清楚,若论战力,先生麾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先生要不顾属下安危,也不会率先来与我方接洽,所以请先生切莫冲动,‘我一人生死是小,别害了两家几万将士的性命’这是我们将军的原话。”我暗暗心惊,这秦义武居然完全猜得透我的心思,他自曝身份就是因为有恃无恐,既显得光明磊落又暗藏杀机,不得不说这是很高明的一步棋,我略一琢磨就做出了决定,微笑道:“既然秦将军这么善解人意那我就领他的情,反正仗还有的打,也不急在这一时。”我问,“那照秦将军的意思,咱们两家谁先为对方让路呢?”那队长道:“将军他说一切悉听先生尊便。”我想了想道:“那么就让我们送贵军一程吧。”我随即对张世磊道,“让咱们的人让开一条路给秦将军走。”张世磊一个劲冲我挤眉弄眼使眼色,大概以为我这么说有什么话外音,我好笑道:“别抽风了,告诉将士们,谁也不许擅自动手,给我好生地把秦将军送走。”信州刺史我提出让秦义武先走倒不是想和他客气,而是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意外,要我们身处黑吉斯军的重围中而过,我实在没有这个底气,万一秦义武藏着什么祸心或者变卦,我们的下场很可能是全军覆没,让他们先过,使其队伍首尾不能相连应该会安全一点。张世磊传令下去,洪烈军便集体让在一旁,容黑吉斯的人马排成长长一行缓缓通过,这样,两国的军队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而没有刀兵相见。两军错面,几乎是呼吸相闻,双方的士兵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人人手按刀柄,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发难,好在黑吉斯人马过去了一大半暂且相安无事,我眼睛不错神地看着他们的队伍经过,希望能从一点蛛丝马迹上辨认出哪一个是秦义武,但对方的骑兵都是一晃而过根本来不及细看。我倒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对这个秦义武充满了好奇,据说他是黑吉斯最年轻的一代主帅,手下统领的是最精锐的骑兵集团军,从今天的表现上看,此人工于心计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史存道对他的评价似乎有所偏颇。这是一次对两国士兵来说都印象深刻的经历,双方心态也极其微妙,按理来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该立刻拼个刺刀见红,可全因一个人的存在而改变——如果没有我这个剑神,黑吉斯军固然是有实力发动进攻,他们之所以不敢这么做,是因为吃掉两个卒丢掉一车的事谁也不肯干,而洪烈这边本来就兵力不济,所以这两个卒对我们来说也是难以舍弃的,双方各有顾忌各有优劣,就造成了只能暂时向对方妥协的结局,这是一次畸形的势均力敌,很难说谁的心理更占优势,这也是我第一次凭借一人之力化解的战争……黑吉斯军过后,全面放松的士兵们顿时显得疲惫不堪,好在厉州城就在眼前,不等入城,忽有军士带来一道史存道的军令,军令说,着史迪威及此次参战的右路军入城,而叫我随来人至信州城报到。这一夜的出生入死,史动手下的这些士兵和我都有了不浅的感情,得知即刻就要分别,都依依不舍地上前和我作别,我冲众人挥挥手,又看看史迪威,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得道:“二哥,以后别冲动,下次你再被围我还愿意救你,不过最好别牵连这么多人。”这其实是我的心里话,只不过我说的时候当然是没什么好心气的,史迪威则自动过滤成一句讽刺,冷冷道:“放心,下次不会连累你。”我耸耸肩,他终于还是淡淡地补了一句,“这次……我领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