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就见装病的林欣正坐在那昏黄的铜镜前,手里头拿着殷家人下聘带来的一盒胭脂水粉在脸上描扑。
林秀抿着唇,关了门。
“你个死丫头,进门都不知道出个气儿是吧。”林欣被推门的“咯吱”一声给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手一颤,一盒子水粉顿时洒了不少出来,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给心疼的。
林秀瞧了瞧她手上的几点红,毫不在意被骂了一通,没脸没皮的把饭菜给放到一边,笑着打趣儿:“是是是,我下回一定出个声儿。”
“你还有下次!”林欣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林秀又顺着她道:“行行行,没有下次了。”
林欣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侧过身冷哼一声:“果然跟娘说的一样,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赖子货。”
赖皮货色总比干巴巴的老实人好。
林秀不以为然,反倒近了她几分,在林欣脸上看来看去,在林欣不耐烦快要发脾气时捧着笑脸:“姑姑,这胭脂可真美。”
林欣颜色称不上一句上佳,只能说一声清秀有余。那眉眼不够秀丽、眼眸不过水润,鼻梁也不够高挑,嘴唇也寡淡了两分,上了这艳丽的脂粉后,生生让她打一个照面就能抛诸脑后的容貌多了两分鲜活。
所以,林秀说这胭脂美。
事实上,整个林家的女子样貌都只得堪称一句清秀罢了,反倒是林四娘,模样在众姐妹里倒是出挑,五官出众,略微装扮也当得一句佳人,不过也只在林家姑娘里罢了,这天下疆土之大,无边无际,样貌生得国色天香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前一世她所嫁那位章姓将领,府上的妾室也是千姿百态、婀娜风流,一管子娇柔婉转的嗓音便是她一个女人听了都直叹软了身子,更阔论那些男人了。
再这些绝色佳人的衬托下,林家女有幸坐上正室之位确是烧了高香,前世她离世之前,还曾偶有听丫头们暗地里议论林皇后下懿旨让诸位夫人们效仿前朝慈后,说是娶妻娶贤,当以才干贤惠为择妻首要云云。
谁不知前朝那位慈后是有名的妒妇,偏生长得难看?
林欣双眼发亮:“真的?”
林秀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那可不,姑姑底子不差,又涂上这脂粉,整个人就跟那桃若艳李一般动人呢。”
对着昏黄的铜镜,林欣细细的抿了唇朝她嗔道:“就你会说话儿。”只眉目间的得意之情跃跃欲试,暗衬,秀丫头这贱蹄子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放眼整个林家村,谁有她生的好看?
见此,林秀似不经意的了一句:“听闻我那姑父往前也是个模样俊朗的人物,想来配姑姑这般样貌最是天作之合呢。”她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婶子们说的郎才女貌吧?”
殷家公子的名字一入耳,林欣一脸的自得欢喜顿时就冷了下来,等林秀说话,更是一张脸都黑成了锅底。
“姑姑,你这是咋了?”
林欣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愤之下一下把手里头那上好的胭脂给砸了,又恨恨的瞪着她:“谁让你提那个人的!”
林秀配合着身子颤了一下,满脸的疑惑:“哪个人啊?”随即她又恍然大悟一般,“姑姑说的是殷家那位。。。”
“不许提!”
林欣侧着身对着她虚虚抬手抓了一下。
等林秀闭了嘴,林欣气闷的转回身,看着铜镜里娇艳如花的自己,明明有着这一张旁的姑娘都没有的脸庞,又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坏了相的人。
就算他家中有银钱又如何,不过一铜臭商人罢了,一个童生而已,她哥哥还是秀才呢?越想越委屈,林欣伏在铜镜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秀在她几步瞧着,眸中还残留着先前的那一抹疑惑,却更显得里头清冷至极。
就算上辈子林欣曾提醒过她小心林四娘,但也并不妨碍林秀厌恶林欣的事实。本来这辈子她便打算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林欣非得来招她,对她不是轻喝谩骂,便是暗地里告黑状,实在让她忍无可忍,若说上辈子承那一句之情,她也早在林欣逝去后还了回去,半点不欠她的。
那时林四娘势大,林欣的自尽就算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有谁敢替她说一句话?
没有。
只有林秀看在出自一家人的份上,替她收殓、安葬。
已然两清。
“姑姑,爷奶和大伯三叔还有婶婶们都说殷家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婿呢,你嫁给了他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林欣身子一僵,脑袋埋在双臂间,声音嗡声嗡气的:“你也觉得?”
林秀摇了摇头,还有些遗憾:“姑姑打小被啊奶当大家闺秀给养大的,生得也好,就是嫁给官家也是使得的,”她小声儿的叹着气,“可惜这世道不好,女儿家家的都盼着早些嫁人,其实前些朝不也有女子在战乱里被耽搁了下来,后头寻了好人家吗?”
她小小声的抱怨,听在林欣耳里却像一道甘泉一般,顾不得别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呢,她几步拉了人,急切的问道:“你真觉得以后能寻着好人家?”
林秀矮她半个头,闻言天真的仰着脸:“可不,如今都乱了套了,好人家也大都藏起来了呢。”
那时林欣都二十好几了,别说嫁官家,就是村里子的普通汉子也不愿娶个祖宗回去供着的,只有那些死了媳妇的汉子没钱娶亲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