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太医先不说话,将身上硕大的医箱放下来后,长出一口气道:“这几日那院里病情有些起伏,在下不免多走几趟,倒劳动了小哥儿几位了!”
说着话儿,袖子里早藏好的几串小钱,就落到了高个那人手里。
本来在周围看着说话的余下几位小厮,看见这架势,不觉也笑咧了嘴地簇拥了上来。自然也一个个都分得了好处。
“这没说的,”高个那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太放咱们在这儿,不就为里外有个照应么?别说品太医您是里头提了名儿请来的,就便是门口一个送水的老汉,进来出去的,咱们敢得给他个方便不是?!”
品太医笑而不语,再次将药箱扛上了肩头。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掂了掂手里的钱串,一时好奇,多嘴问道:“我说太医,这回臻妙院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看您来时,带的箱子一回比一回累赘?”
高个子那个冷笑道:“治得好病,治不好命!这回五姨娘时运倒了,以前从来不见她老人家病倒过,如今怎样?倒下来就是大病!”
几个小厮便七嘴八舌起来:“还治得好么?”
“治不好赶紧移出园子去,省得过了人!”
“就是!平日里嚣张惯了,如今病下来也不肯放过人!”
品太医心里动了一下,嘴上却什么也不肯说。
“你们几个!”正在不可开交时,门里走出来个婆子,大声喝骂道:“太太才出了门就造起反来了是不是?!”
小厮们忙收声敛色,一个个溜到墙角下站直了。
品太医虽不熟悉园内人物,可到底走动过几回,听声音便知,是园子里的管家婆子,名唤田妈妈的。
“妈妈好!”品太医面上陪笑,心里却在叹气,怎么才收了小鬼,又来尊凶神?
田妈妈皮笑肉不笑:“哟!这是品太医吧?听说臻妙院可累着您不少!看这一大早的,又来了?还搬来这许多东西?哟!还带了两个跟班哪!”
品太医依旧陪笑:“因病起得急,来势又凶猛,所以一时没寻着方子,免不了将必要的药材都带了来,一则当日即刻煎药看效果,二则,也少了里头许多麻烦。若叫小哥儿们,”说着手指向墙角,小厮们一个个不出声地挪开,不叫他指中。
“若叫这里小哥儿买去,又劳烦了不是?!”
品太医的话,叫田妈妈脸上神情略有缓和,也是看见对方另一只手里,隐约有白色的银光闪过。
“我不是图什么,”田妈妈叹了口气道:“如今家里出了大事,眼见二老爷京里吃力,太太这里忧心。我们做奴才的,自然巴望着能为主子分忧,不过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份,守着园子里次序别乱罢了。”
品太医手中的银子已经顺利到了田妈妈袖子里,后者说出话来,也就更加亲切了:“不过多问几句,品太医您可别见怪!其实要什么只管吩咐这起猴子去问,他们闲在这里也只会生事!”
品太医忙弯腰笑道:“不敢劳动,不敢劳动!”
田妈妈走后,小厮们瞬时炸开了锅:“好个嘴上抹蜜脚底抹油的妈妈!”
“说得轻松,我们怎么生事了?再怎么也比不得里头呀!”
“就是!谁不知道她是华管家媳妇的娘家人?若不是看华管家面子,谁当这妈妈是根葱呢!”
品太医不愿意再搅这混水,陪笑几声,拔脚就走。
到得臻妙院,祈男已经等得眼里冒火,一切都准备就序,只待品太医来到了。
品太医也利索得很,二话不说,开了箱子,取出尺寸合适的一套褐色衣裤,玉梭接过来就进了里间,伺候祈男换上,一头秀发也早挽起成髻,牢牢塞进了同色小帽里。
脸上脂粉全无,清清爽爽,愈发突出其大气倜傥的眼眉,浓眉秀目,其中写满了夙慧聪明。
品太医依旧只看了一眼便将头低下了:“这样很好,若不仔细看,再看不出来。”
因看不清其表情,声音又十分含混,祈男便有些听不出其意真假,不过因信得过这个人,便也信得过这句话了。
“二门处我都打点过了,到时小姐只管跟住良姜就是!”品太医转身向外对着门口,口中淡淡道。
祈男正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听见这话扑嗤一声笑了:“良姜?”
品太医一怔,过后便见肩膀也微微有些耸动:“是我的药童,一叫良姜,二唤官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