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骞泽不躲不闪,任凭筷子打在身上。叶秉林盛怒之下出手不轻,第一次落下,叶骞泽从耳际到脸颊顿时出现了一条鲜红的痕迹。可老父亲仍不解气,再一次高扬起手。向远心里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坐在叶骞泽对面的叶灵已经不由分说地扑过来。叶秉林发现不对,躲闪不及,筷子狠狠地抽在她护着叶骞泽的脊背上。
“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干什么?阿灵,你走开。”叶秉林想拽开女儿,无奈她却不呼痛,铁了心一般护在叶骞泽身前。
“阿灵,回你位子上。爸,如果打了我您觉得解气,那就多打几下。”
“你们……你们……”叶秉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叔叔,别这样。事情都这样了,您打他,除了让他身上痛、您心里痛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向远起身相劝,趁叶秉林一声叹息,悄悄地夺下他手中的筷子。叶昀眼明手快地接过,然后把视线所及的所有筷子通通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向远和叶太太一起搀着叶秉林坐下,“您有话慢慢说,事情也许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
“我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我的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向远啊向远,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叶叔叔,做您女儿是要福分的,我上辈子还没修够。”向远笑着说。眼看叶秉林苦笑一声,火气似乎已经散了一些,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叶灵的冷笑。
叶灵站在叶骞泽的身边,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伤,抬头直视着叶秉林道:“爸,您凭什么打他?他做错了什么?他首先是一个有自主权的人,然后才是您儿子。”
叶秉林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憋在胸口,整张脸涨得通红,向远轻声说了句:“叶灵,现在少说两句吧。”
叶灵再次冷笑,“你是谁?这是我们叶家的事,轮得到你说话吗?”
“阿灵!”
“你闭嘴!”
“阿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骞泽和叶秉林夫妇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制止,叶灵恍若未闻,只是挑衅地看着向远,仿佛她才是眼前唯一的敌人。
就连叶昀也瞪了叶灵一眼,低声说:“向远姐,你别理她。”
向远倒是满不在乎,一笑了之,就连叶秉林责令叶灵道歉,她也扑哧一笑,说不用了。叶灵身边的叶骞泽一脸抱歉,但向远想的是—她真护着他,明明离叶骞泽最近的那个人不是叶灵,可是当叶秉林扬起筷子抽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却是第一个扑过来挡在他身前的。向远的心中于是有些怅然,为什么为叶骞泽挨上那一筷子的人不是她自己?她也一样愿意代他受过,代他经受疼痛,可是当时就坐在骞泽身边的她却慢了叶灵一步,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她的爱注定没有办法像叶灵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对错。即使是刚才想尽办法平息叶叔叔的怒火,好为骞泽圆场的那个时候,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内心深处对于骞泽的所作所为始终持不认同的态度。她为自己那一秒钟的迟疑而深深遗憾。
“爸,您别生气了。”叶骞泽站了起来。
叶秉林用手一指门外,“要想让我多活两年,你现在就消失在我面前。多看你一眼,我都没办法消这口气。”
“那好。”叶骞泽自我解嘲地笑笑,转身就朝门口走。
“等等。”叶灵二话没说就追了上去。
叶太太急得六神无主,“骞泽,阿灵,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对儿女消失于门口之后,叶秉林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他拍了拍向远的手背,“向远……”
“我明白,我去追他们。”
向远刚走了几步,发觉叶昀也跟了上来。
“你留下来陪你爸和你阿姨,我马上就回来。”
叶昀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只好看着向远跑了出去。
叶家在城市的老城区,出了门就是纵横交错的胡同。胡同边上以历史久远的大宅居多,白天的时候,沧桑而气派,可到了晚上,车少人稀,即使在路灯的映衬下,也还是有几分阴森可怖。
向远出了叶家,已经看不到叶骞泽兄妹的行踪。她在两条完全相悖的岔路前感到头疼,他会选择走哪一边,她一无所知,最后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很久以前,在山里迷了路,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她习惯往右走。
可是这一次,她的直觉没有给她带来帮助。追了好长一段路,她才确信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有开车,排除打车的可能性,在步行的情况下,以叶灵的体质,自己这样的追赶速度没有理由错过他们。于是,向远毫不犹豫地回头朝另一边走,他们俩在夜色中同行的景象让她心里本能地抗拒。
左边这条路明显要比右边僻静,拐了好几个弯,向远终于确认这次自己没有错,因为她忽然听到了叶灵的一声惊呼。向远的心跳急剧加快,下意识地放轻放慢了脚步。走惯夜路的她在晚上视力极好,上前几步,已经可以远远地辨别出骞泽和叶灵在背光角落的轮廓—只不过,那里除了他们,还有另外的几个人。
向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叶灵那声惊呼所带来的不祥预感似乎得到了证实。她很想飞身过去,问:“骞泽,你怎么样?”可是只能无声无息地退了一步,摸索着口袋里的电话。
号码刚拨到一半,叶灵惊恐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向远,是你吗?是不是你,向远?”
伴随着她的哭喊,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谁?把电话扔掉,否则我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