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被骂得哭出声来。挨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怕这位公子一怒之下撒手不干,盐田一卖,他们这些人就真的得扫地出门,不管谁买了这里,也不会留下他们这些老弱妇孺。
作活作不得多少,吃的那是少不了——多的都是些十四五的丫头子,正是半大子,吃穷老子的时候,这饭量畅开了,那是不敢算账。若是这里呆不得,那可如何是好?
有灵醒的,一下跪下了。“公子消气,总是俺们不好……这种事却是谁也没经见过,过得这次,也就知道了……下次再有这种一心后退,不上前出力者,不用人,我等自行就叉他出门,任他去哪里也罢!这一次却是原谅则个!”
“好。知耻而近乎勇。人不怕失误,就怕不学,不长心。你们这次,唯一作得最好的,就是四娘!这群娘子军比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强十倍,百倍!有功就得奖,四娘,从此,这里大事你一手了算,总管起来!没什么大事,就不必告诉我和任公子,看着办就是!”
“什么!四娘一介女的……”有人惊呼,完全不能相信,“她却怎生管得好?不妥,不妥!公子,女人当官,这可从来没有过先例啊!”
“什么不妥?妥得很!勇于任事者站出来,就得给他们加担子!四娘莫惊,你若觉得人手少,怕别人不听话的,你叫的那些娘子军可不是帮手?大胆用就是了!”
四娘一时愣了。平日口齿便给的她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两手搓着忘记摘下的围裙,半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她身边的娘子军们却一下嗡得起哄开了。有不信的,有觉得不能也不敢干的,也有推四娘上前的,一下子活像几十只鸭子在叫唤。
四娘被得脸越来越红,最后活像个大姑娘般害起臊来。“公子,还望收回成命罢……你也看到,民妇却是没这福份……这一两千人的吃喝拉撒,天爷,如何管得过!”
一个女伴不依了。“哟哟哟,这会成个没嫁娘样,还脸红得那般……依着我,四娘你平日也风是风,雨是雨,伶伶俐俐一个人,却扭捏成这般,是为那样……就依着公子,作起来也罢,让这些男人看看,我大宋女儿也能成个角儿,怕甚得!”
几个女伴更是起起了哄,天上掉下一个大机会,还拼着向外推,作什么呢这是?管它成不成的,也接了过来搭起再讲!也并不见这些男人管得好到哪里去!
“呵呵。吃吃喝喝。”巩凡笑了,“四娘这话到根子了。这几千人,也就是个吃吃喝喝的事最多,最杂,最难管。就拿出你管厨房的那一套,放大十倍就是!有作奸犯科的,今天这十几个少年就全配给你,配发武器,专管这事!抓住人只管去关黑屋子,不必问是谁!”
四娘长眉毛一挑,“若真是这般,奴家也就接下了。管得不好,还回来作我的厨子去——公子你大力支持,四娘却也领了这令就是!”
巩凡大笑,“好!你的事过后再,那些细节我自然是要交待的——现在,铁三!”
铁三儿下意识站直,大声回答:“到!”
“现在就要你这个混蛋的事!”巩凡着,突然作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他一下跳了起来,一巴掌向着铁三后脑勺招呼了过去。
一记巴掌并不够,巩凡对着铁三儿一阵子连踢带打,“混蛋!混账王八蛋!你吓死老子了,自杀很爽是不是?再来啊,再去多刺几次,显得你真是够他妈英雄啊!你爹娘把你长这么大很容易?你他娘掏个刀子就捅,你捅,我叫你捅!”
旁边的人又是好笑又是惊奇,不过也不能一直让他打下去,铁三已经完全被打蒙了,就直直站挺了让人不停在身上招呼。
被拉开的巩凡仍旧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吸都不顺畅,“被人骂几句你就要自杀?我把这些人都骂遍了,怎么他们个个不去寻死,不去上吊?你娘的,长这么大,吃的米面也不知有多少,一给别人回报也没有,就敢去死了?告诉你,门都没有!”
“今天就你最叫我气!别人冤枉你,你就去死?好他娘有出息!明天我再冤枉冤枉你,你是不是要去上吊了?早告诉我,我让人给你条结实的绳子!没见过你这种命不当命的王八蛋!要死,你也去跟女真拼了命再去死,那也成啊,起码是个英雄,我们得敬着!”
郭伏威脸色十分的精彩。这些话跟指着他鼻子骂也没大的区别了,可偏偏是他错在前面,竟是连嘴都张不得,当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巩凡浑没在意这,也完全想不到——他只是一股怒火烧得太旺,不泄劲不成。铁三被得脸红了白,白了又红,反复来了几遍,最后终于惨白。低下头,他想想自己也真是傻。将主只是恨这种事,又不是要自己的命,自己却作出那般下策,怨不得人骂啊。
骂得舒爽了,巩凡神清气爽,这瘾算是过了个足。结果回头一望,任家老爹,那位巨富海商兰老爷,再加一个郭将主郭伏威,都是直直盯着自己,眼神怪异。
禁不住面孔一红,“这个,……子却是无状了。各位前辈都在这里,却让子一人在这里出丑,……这这这,却是没有问过各位前辈的意思,就这么荒唐处理了,大是不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丑,出丑!请各位训话罢,子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任老爹和兰乘云对望一眼,不由同时苦笑。这子会有什么洗耳恭听之心?不过这么一件事,却是这般雷厉风行快速处理,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最是难得的,却是人心士气通过这事反而一下凝聚了,成了整体——这个可了不得。
这少年也没作什么,甚至银子也不用花,就得人人效命,个个乐于驱使唤,老天,这是个什么才能?看看红着眼圈的铁三,这会要是这少年让铁三去以一挑百,怕是铁三儿连迟疑也不会的罢?只会听命立即冲上去。天爷,这倒底是个什么少年?
兰一一轻轻一碰郭伏威,“这都是你教的?这般年纪就见识不凡,好生了不得!“
“俺教个甚……”郭伏威苦笑,“俺这般武夫,那有这种巧见识?却是看得眼花缭乱……真不知他是怎生处得过来,却是人人服气,俺花了几年,水军中人心也不见这般齐整!”
兰一一愕然,半天方摇头叹息,这般精怪的少年,直是百年不得一见,一事,却显出一股子大将风度!这不是人为,当应是天生。
“呵呵……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这般就已经很好了,老朽等人没有什么意见,没有什么意见,呵呵……不过对这罪魁祸首王泼五,不知将主是个什么章程?”
事情都摆平了,这还要能出些什么意见?又有什么意见能更高明?任老爹清楚的明白,这下这个盐厂的人心可就被这个古怪少年牢牢抓在了手心,任是谁也再夺之不去。
“这王泼五也算是闹腾了不少时间了。他原来的大哥被我打死,倒是藏身了好一段时间,看来现在倒是养了过来,人手充足了,敢来叫板。”郭伏威沉吟着,“不敢瞒,先时他人手少,漏网之鱼,一直也没放在心上。铁三儿,他走了多长时间了?”
“回将主。近一个时辰那是有的。”铁三答得飞快,——他是个聪明少年,知道将主能叫他大名儿,那就是消了气,不再怪罪的意思,面上就立时很是有些喜气。
郭伏威踌躇起来。“却是不能知道他的去向。他那些船也不是甚快船,跑不甚远,若是知道去向,泰迪老弟新修的船倒是快过两倍之速那是有的,追上倒是不难。可惜,可惜……”
铁三儿突然插了个话:“将主,若是这般时,的却是市井中听这段时间江门那边有动静。人来了些新人,却是在江门中销赃,甚是隐秘,听也是作得极大,什么都吃得下的。王泼五不光是抢得银两,一家商号中的缎子也拿了不少,可会去那里销?”
“直娘贼!真没白骂你,这般重要的事,早又不!”郭伏威立即变色,“管他是不是,总是个路子!抓住最好,抓不住也不妨!黑老弟,你是船主,你看这能追得上否?”
“我不姓黑,我只是皮肤黑而已……好吧,算了,我改不了你。你的答案是肯定的,只要方向正确,不要跑了一个时辰,就是两个三个时辰,那也一定追得到——当然,前提是对方也得有那么长的路程去走,在那个时间他们还在海上。”
“一定一定的!”铁三激动了,“江门的路走个五六个时辰那一也不多!他们的船,只会更慢,绝不会快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