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闻言,倒是没想到她是这样评价的自己。平日里总拿她打趣,还当她是个小姑娘一般逗弄,现在看来,她倒是真就没放在心上。
但萧何哪里是个安分的主儿,听秦桑这话一出,偏就无赖似的伸出手肘撑在那案几上,扶着头笑道:“秦将军,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莫要拿这些话揶揄我。”
秦桑见他又是故意摆出这副样子,也不多说,只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一旁铺好的兽皮毯上坐下道:“我困了,先睡了。”
说完,便轻轻往那毯子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萧何见自己没能调侃到她,也起身到她身旁近在咫尺的另一张毯子上坐下,冲着她道:“你之前应该没有与谁这么近的睡过一处吧?”
“嗯。”秦桑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答道。
萧何侧身歪靠,单手撑着脑袋,继续问道:“你说,这夜里你若是觉得冷了,凑到我身旁,我要不要叫醒你?”
秦桑听他又开始胡扯,也不搭话,只继续闭着眼睛佯装睡去。
萧何见她不答,以为她又在酝酿着什么反驳的话,便静静等着,不料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出声。
萧何觉得奇怪,便双手撑着地面,轻轻凑近她脸旁,看着她依旧泛红的双颊,还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睡着了?”
秦桑依旧没有搭话,睫毛却又轻轻抖了一下。
萧何暗自发笑,这也太不会装了,明明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是强装镇定。
萧何故作不知,又凑过去几分,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秦桑顿时紧皱了眉头,眼睛瞬间睁开瞪向萧何:“你!”
萧何哈哈一笑,向后仰去,躺回了自己的那张毯子上笑道:“我就说么,哪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秦桑歪着脑袋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了个身,背朝着他侧卧了过去。
萧何将双手背到脑下垫着,看着上面的房梁,轻声问道:“说真的,若是有一日你将南渊大军赶出了秦川,是不是就不用继续待在军中了?”
秦桑侧着身子沉默了一会,她听着萧何的问话,也的确细细想了想,淡淡道:“还不够。”
萧何偏过头,看着她的背影:“你是说,你还要继续进军,直到踏平南渊?”
秦桑微微叹了口气,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嗯。”
萧何听她这么应了一声,将头正了回去,继续看着房顶问道:“你是想替恒王,一统这江山么?”
秦桑怔了怔,一统江山?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从十年前上山拜师的那一刻起,她只知道自己有一日要踏平南渊,为父兄报仇。至于是不是要一统江山,她并不在意。
想到这些,秦桑回过身子,也和萧何一样双手背在脑后,淡淡望着那房梁,声音却是无比清冷:“我只是想让齐王尝一尝,那刀在颈侧的滋味。”
萧何听着她这话里的意思,也立刻明白过来,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南渊,而是齐王。
“你与那齐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萧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故意装出的玩味,他半侧起身,单手撑着脑袋,仿佛十分好奇似的。
秦桑依旧定定看着那屋顶,就像是透过屋顶,看到了十年前的血雨腥风。
胸中有一团火焰在肆虐燃烧,她却只能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将那火焰在双眼中渐渐平息:“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能说。”
萧何一愣,其实他早就知道,秦桑有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他之所以那么问,也不是真的指望能听到什么实情。
他想着,也许她会编些什么无关紧要的幌子来搪塞自己,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直接的告诉他,我不能说。
萧何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屋顶,各怀心事。
秋风渐起,静默无声的夜晚听得见屋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那声音如同海潮,一浪接着一浪,时深时浅,时近时远。
不胜酒力的秦桑在这深深浅浅的风声里渐渐眯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幽远的声音。
“本不该是你应肩负的恩怨……”
“若是有那一天……我定会护你周全……”
次日清晨,林间清脆的鸟鸣声三三两两的传入耳中。
恍惚间,秦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自己还是那个六七岁时天真烂漫的孩童,手里拿着从太子宫中带回的糕点,一蹦一跳的跑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