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旭日初升。
华瑶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清点了几十名侍卫,顺着一条崎岖小路下山。料峭寒风吹得她衣裙飘荡,她连跑带走,脚步飞快,不久之后,便抵达了山脚下一座凉亭。
葛巾早已恭候多时。她穿着一身厚重棉袄,外披一件狐皮大氅,双手收在袖管里,似乎十分畏寒。见到华瑶,葛巾立即跪地叩首,肃然道“臣等参见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葛巾带了几个官员前来接驾,赵惟成正是其中之一。他谨守本分,老老实实跪在葛巾的背后,还把头垂得很低,刻意避开华瑶的目光。
华瑶审视他片刻,低声问道“凌泉之死,调查清楚了吗?”
“启禀殿下,”葛巾仰起头,凝望着她,“前日里,圣旨发了下来,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刑部尚书、虞州提刑按察使司即将一同审理风雨楼一案、以及凌大人这桩命案。陛下圣谕,这两件案子,事关大局,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这些天来,下官没敢合眼,领着侍卫盘查了山海县周围的水路要道,恰好就发现了形迹可疑的盗匪。殿下,您也知道,下官全然不会武功,不敢贸然行事,便写了一封折子上奏,都指挥使司拨派一支四千人的队伍前来剿匪……殿下,您和驸马曾在岱州扫荡了贼窝,传成一段佳话,此次虞州剿匪,还请您率领兵将、再平叛乱!”
言罢,她给华瑶连磕三个响头。
华瑶视若无睹,只问“奇怪,为什么虞州忽然有了这么多盗匪?三虎寨的这帮人,原先都聚集在凉州、沧州两地的交界之处。”
当空下起细细碎碎的小雪,密布的阴云笼罩着绵延百里的山岭,华瑶极目远眺,听见葛巾回话道“羌羯之乱过后,三虎寨的气焰被大大削弱。凉州士兵骁勇善战,多次进攻三虎寨的老巢,杀得贼寇节节败退。这些贼寇,皆是贪生怕死之徒,纷纷逃往沧州各地,虞州又与沧州接壤,便成了他们的避难之所。”
华瑶若有所思“是吗?”
葛巾赔笑道“三虎寨的所作所为,难逃殿下明鉴。”
华瑶坐在凉亭的拐角处,手里握着一把凉州精铁锻造的匕首。她把匕首往上举,锋利的刀刃出鞘两寸,从她所处的位置看,刀锋刚好割过了赵惟成的脖颈。
风雪渐盛,杀气渐浓,赵惟成汗毛倒竖,艰难地吞咽口水。
“我还有一事,怎么也想不明白,”华瑶意有所指,“凌泉出事当夜,赵大人鬼鬼祟祟,前言不搭后语,我下令将他收押……”
赵惟成急切道“下官指天发誓!凌大人遇害,与下官绝无干系!”
葛巾也帮他讲话“赵惟成天资聪慧,目力过人,凡是他眼里看到的人,年内都忘不了。他曾经见过凌大人,也记得凌大人的身形,事发当夜,不须查看,他就断定了死者是凌大人,却没与殿下解释清楚,实属他的罪过,还请殿下严惩!”
纷飞的雪花落在葛巾的袖角上,沾湿了棉绸布料。她低头咳嗽两声,态度依旧恭谨,言辞却是绵里藏针。她把赵惟成摘得一干二净,华瑶一时无法追究。况且华瑶还没摸清皇帝的心思,暂不知道皇帝是否执意要杀自己,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华瑶眉梢微蹙。
谢云潇看着葛巾,出声道“赵惟成该不该受罚,全凭三司会审裁定。殿下怀疑赵惟成的供词,原也是有迹可循,你不必再三为他辩解。”
众所周知,武功越高强的人,越不畏寒怕热,谢云潇的武学境界十分高妙,隆冬腊月也不穿棉袍。他立在凉亭之内,身后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皎洁的衣袖随风飘浮,仿佛融入了皑皑雪景。天地之间的仙灵之气,全让他一人占去了。
这样绝色的美人,谁不艳羡?葛巾注视着他,喉咙就有焦渴之感。他又道“案子还没办完,现在你下定论,为时过早。”
葛巾跪叩道“殿下所言甚是!”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灵台一霎清醒,她转回正题“那虞州剿匪一事……”
葛巾尚未讲完,华瑶就说“我誓死为父皇尽忠效力,既然父皇下了旨,形势已是刻不容缓。虞州与京城相距极近。无论如何,断不能让三虎寨的流寇在虞州扎根、祸及京城。葛知县放心,我和驸马,都会尽力清剿虞州的贼寇。”
这凉亭里的一众官员异口同声道“臣等跪谢二位殿下!”
当天下午,雪停了,风止了,都指挥使司派来的四千精兵也出现在山海县境内。这四千精兵的头领是个年近三十岁的女将军。她姓秦,出身于穷苦人家,幼时连个名儿都没有,只知自己在家里排行第三,便自称为“秦三”,江湖人称她是“秦三将军”。
秦三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光是一条胳膊就比华瑶的大腿还粗。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握一把红缨枪,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亲随,沿着校场跑了好几圈,大声发笑,大口喝酒,全无一点将军的架子,与士兵相处得格外融洽。
华瑶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忽而露出贪婪的眼神“她要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