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禄还有些不解,衍璜隐有所悟。暗暗心惊,正在此时,小皇帝永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御驾马车上传来:“朕听到你们说那贱人了!就算不杀了她。也得叫她生不如死!”
高起压低声音道:“我们手里可不止一个太后……”
沉默许久,允禄恨声道:“该这贱人得的!”
天地晕眩,在不停的颠簸之中,茹喜渐渐睁眼,沉沉的宿醉感还压在脑子里,让她呕心欲呕。
自己什么时候喝的酒?
自己身在何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盛京还乱着吗?
因这酒意,她的记忆非常紊乱。几乎还停在去国大典后那一日。而之后的记忆就像是梦境所历,份外不真实,被她下意识地推到了一边。
皇上呢,永琪呢,我的儿呢?
记忆终于按中了重启开关,当日夜里幕幕场景汹涌入脑,胸口和心口的身心之痛也双重袭来。茹喜猛然惊醒,汗透全身。
此时她眼中瞳孔才聚起焦点,就见头顶是一个圆口,碧蓝天幕上白云悠悠,难道自己呆在一口井里?
“小李子——!”
她嘶声喊着。下意识地想起身,可不仅双臂没了感觉,两腿也都像是不在了。手臂和大腿上的锥心般疼痛正股股刺着脑子,让她再哀声呼号。
不,不是“像”,双臂和双腿,确实是不在了,看着被绷带层层裹住的断肢伤口,她的呼号转为一声尖厉嘶喊,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异样的气息弄醒,那是男人的气息,无数个精壮、充满活力的男子聚在一起所散发的独特气味,之前她检阅武卫军时就被这种味道弄得身心难抑。可现在,这味道只让她感觉到恐惧。
耳边满是兵丁的号子声,再睁眼一看,“井口”处,几颗顶着直筒短檐帽的脑袋停在上方,眼中都是好奇。
“这就是慈淳老妖婆!?”
“就是这么一坨肉!?”
“跟那一坨几乎没啥分别嘛。”
“鞑子把这玩意献给陛下,是要恶心陛下么?”
是南蛮!?自己已身在南蛮军中了!?
茹喜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自己已失四肢的噩耗,再被这一桩噩耗砸下,一口气噎住,再度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不要紧,围在水缸边的红衣将军纷纷捏着鼻子大退几步,这太后失禁了……
“别看热闹了,让人收拾好这坨东西,赶紧送去田庄台码头装船启运。”
一位肩扛四颗金星的红衣上将行来,正是辽东都护,第七军都统制,刚刚晋升上将的韩再兴。
“冯副知来了,咱们得赶紧商量正事。”
这里是辽阳城,已是八月二十二日,盛京大乱的消息早在二十一日上午就由盛京周边的哨探传回,蹲在辽阳城的盘石玉一面向韩再兴紧急汇报,一面做好了出兵准备。
鉴于皇帝军令,盘石玉没敢动,急急赶来的韩再兴也没敢动,只能向东京紧急请令。恰好新任枢密院副知政冯敬尧带着文武官吏来辽东组建辽东都护府,韩再兴就扯着他急奔辽阳,商讨应对之策。
满人大乱,班第领拱圣军屠城,讷亲、庆复和鄂善一帮人投诚请援,高起南逃,这都不足以震慑人心,让第七军上下,连带冯敬尧心神摇曳的是,茹喜妖婆竟被自己人推翻了!?还被砍了手脚,装在空水缸里,送来辽阳示好!
原本茹喜就是负隅顽抗之满人的总代表啊,现在却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让这些正因皇帝军令而止步辽阳的红衣军将们都生出恍惚之感,满人已尽皆俯首,妖婆更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瓮中之鳖。结束了?这就结束了?
“没有结束,老妖婆是高起送来的,高起还护着道光小皇帝和满人宗室,正朝南面退去,很明显,是要跟阿桂部会合,下一步该是入朝鲜。”
“班第还在盛京大肆杀戮,庆复那帮京旗恐怕挡不住班第,他们护着的报人和数万盛京汉人,危在旦夕。”
“兆惠已下宁古塔。正兵逼海参崴,那虽是年氏伪燕,可也有十数万汉人。形势急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