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嫂嫂和侄女受苦了。”
他泣不成声,几乎在见到傅云英的那一刻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毫无原则地宠着她,以至于府里的人甚至觉得傅四老爷对她比对傅月还要好,简直是百依百顺。
因为傅四老爷明显的偏向,她能没有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她离经叛道,任意妄为,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没事,有四叔呢!”
傅四老爷如此溺爱,傅云英曾经怀疑傅老大当年是不是替弟弟扛下祸事,因而不得不逃亡外地,傅四老爷心中愧疚,才会对她和韩氏这么好。
不然没法解释傅四老爷为何将她视如己出,纵着她一切不容于世的举动。
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的猜测可能性很小。她不知道傅老大这些年从不提起家乡的原因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当年那个人绝不是傅四老爷打伤的。
傅四老爷就是这么一个人,宽厚大度,喜欢揽事情,把自己看成家里的顶梁柱,希望家里每个人都能在他的庇护下吃好穿好,一辈子不用发愁。
他小的时候吃过苦,所以发达以后加倍对她们几个侄儿侄女好,不想看到他们吃苦受累。他走南闯北,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让一家人跟着他享福。
每次从外地回来,他一定会给家里每个人带礼物,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一抬盒一抬盒往家里抬。
傅云启和傅云泰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找他讨好吃的好玩的,他抓起一把精致果点,哐啷啷往几个孩子面前一撒,“都来拿吧,给你们买的。”
哥俩欢呼雀跃,一人兜一衣兜吃的,埋头翻箱笼,大吴氏领着卢氏、傅三婶和傅月她们看那些稀罕的料子首饰,他在一边含笑看着,笑呵呵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和满足。
……
正月的一天,一家人团团围坐着吃饭,桌上鸡鸭鱼肉摆得满满当当,他夹起一只大鸡腿,忆苦思甜:“小时候苦哇,总是吃不饱,野菜根米糠蒸的面饼,我吃着可香了!现在吃细面糖糕我都嫌腻,哪里还吃得下那玩意儿?!咽一口能把嗓子划出个窟窿。”
他在饭桌上永远只有那么几句话,要么吹嘘自己和水贼斗智斗勇,一拳头能揍晕一个大汉,要么回忆小时候吃糠咽菜的辛酸,要么夸奖傅云英。
听他再一次说起以前的事,傅云泰和傅云启扭头朝桌上其他人做鬼脸,大吴氏、卢氏、傅三婶、傅桂笑成一团,傅月也抿嘴笑了。
傅四老爷哼一声,望着儿子和侄子,笑骂:“臭小子。”
说着话,筷子拐了个弯,鸡腿塞到傅云英碗里,拍拍她的脑袋,“英姐最小,多吃点,吃胖点!”他喜欢小娘子富态点,瞧着喜庆,“富家太太都生得白白胖胖的,多好看啊!你太瘦了。”
看她把满满一碗冒尖的饭吃完,他才准她下桌。
……
凄厉的哭灵声唤醒沉思中的傅云英,她抬起眼帘,看向跪在灵堂前烧纸的几个少年。
跪在最当中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傅云泰跪在他旁边,神情茫然,周围几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妇人是族里的媳妇。
她没看到大吴氏和卢氏,傅三婶倒是在里面,不过唯唯诺诺的,两眼无神,只知道流眼泪。
吴大舅说他奉大吴氏和卢氏的命令前去武昌府暗杀她和傅云启,她一句都不信。
大吴氏和卢氏虽然各有各的私心,但婆媳俩都是本分老实的普通老百姓,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绝对不会也不敢害人性命。
卢氏爱炫耀是真,疼侄女侄子也是真,从不会克扣他们的吃穿用度。
大吴氏厌恶傅云英的叛逆,但吃饭的时候看她身上穿得单薄,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添衣。大吴氏见不得家里的孩子生病。
如果吴大舅说傅四老爷死了,大吴氏和卢氏为了多抢占一点家产,把她和傅云启瞒在鼓里,想等分家以后再告诉他们这个噩耗,她或许会相信,但吴大舅说大吴氏要害死她和傅云启,她当时就笃定吴大舅在撒谎。
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看到她,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
傅云英扫一眼左右,给傅云启使了个眼色。
傅云启点了点头,擦干净脸上抹的灰迹,钻出人群,冲到灵堂前,大哭:“四叔,侄儿来晚了!”
他直接扑到灵前,跪在地上嚎哭。
灵堂里的人吓了一跳,哭丧的妇人愣住了,哭声停了下来。
有人认出傅云启,面露诧异之色:“这不是启哥吗?”
“老三他们不是说启哥要读书,没法回来吗?”
“哎,我就说启哥孝顺,肯定会回来的,他四叔对他那么好,他不回来哪说得过去!”
吊丧的人议论纷纷,哭灵的妇人面面相觑,被几个少年挤在当中的泰哥忽然推开旁边的人,冲到傅云启面前:“启哥!他们抢我们家的东西!”
这一声刚喊出,周围的人目瞪口呆,面色古怪。
立刻有人捂住傅云泰的嘴巴,拖着他进了侧间,傅云启也被两个堂兄抓住手脚摁在地上,他不停挣扎踢打,踢翻火盆,燃烧的纸钱飞溅出来,飘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