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海浪滔天。
一艘双桅运输船在仁川至龙新里的海面上剧烈地颠簸着艰难地航行。船体时而在浪峰上滑下,时而从浪峰下穿过,桅杆刺透几十米高的海浪,卷起的碎浪四处乱窜,有的击打在船上,顿时又激起前舱里的几声惊呼声。
“哎呦喂,这个龟儿子的大海真是折磨人啊!哇!”
“他奶奶的,老子的胃都吐干净了,还是这么颠,老子,老子真是受不了啦!哇!”
“哎呀,老子下次再也不坐这破船啦!快把老子吐死啦!哇!”
“吵嚷些啥啊,龟儿子些,老子都快要被你们吵死啦!哎呦!”
……
十几平米的前舱内,微弱的船灯下,刘老大、陈七斤、马宝宗、陈志鹏四人紧紧地抓着一边的船板,个个面色苍白,叫苦连天。船舱的另一边,郑得宝坐在李祖文和蔡四海两人中间,被他俩一人一只手紧紧拉着。李祖文另一只手紧抓着一个大包,包里装着电台,陈志鹏另一只手按着一个箱子,里面装有几颗炸弹。
七个人中,只有陈志鹏和蔡四海两个人没有晕船,他们在国民党部队时坐过几次大船,自然早就适应了坐船。但另外这五个人就不同了,他们上船第一天就开始晕船,个个像比赛一样的赛着呕吐,即便是刘老大这个叙永县永宁河上的船老大也不例外。
刚刚上船时,刘老大还大笑着嘲弄陈七斤等人都是一群旱鸭子,但没想到,还没过半天,他也终于开始忍不住呕吐起来。逗得陈七斤等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哇哇呕吐。刘老大在狂吐中才深刻领教到了大海与江河的区别。
好在到了第二天,刘老大、郑得宝和李祖文就已经适应了,但他们虽然不再呕吐,却也不敢站起身来随意走动。
陈志鹏的目光转向船头。那里,营长李铮站在风浪中,一只手扶着船舵,正在和把着船舵的船老大尹恩雄交流着,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陈志鹏可以肯定,李铮一定是在了解龙新里的情况。
在船老大尹恩雄的另外一侧,是朝鲜人民军派来配合此次行动的一名副连长李长海,他也是在中国长大的,曾经参加中国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来随部队一起回归朝鲜。他现在既是向导,也是翻译,正在陪着李铮和船老大一起交流着。
运输船最大的后仓里,还有七八个水手正在忙着固定货物,其中有两个是李长海带来的人民军战士,他们都扮作是船上的水手,也都熟悉水手这门活计。
从仁川港悄悄登船出发至今,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四天,按照预定日程,两天后,他们就可以到达龙新里了。
陈志鹏看着站在船头的李铮,心里充满了敬佩之情,这位年仅22岁的年轻营长,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一种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从陈志鹏加入当初的川南大队至今,他就已经发现,李铮就是这支英雄队伍的灵魂人物,只要有他领头,这支队伍就总是无往不胜。
其实李铮此时正在忧心,他因为当年跟随师傅曾经浪迹江湖,多次骑马乘船,加之常年练武,形成了超强的身体素质,所以没有晕船。上船四天来,在李长海的热心翻译和沟通下,他向船老大尹恩雄已经了解到了龙新里很多方面的情况,但他仍然感到要完成此次任务是困难重重。
6天前的早晨8点,即1951年9月10日,第十五军政治部主任车敏瞧亲自打电话通知李铮,军部的一辆吉普车已经出发前去侦察营接他,命令他马上乘车赶往桧仓志司驻地,志司首长有紧急任务要交给侦察营。
当天中午,李铮就在桧仓志愿军司令部,接受了李达参谋长当面交代的一项绝密而紧急的任务。
在李达参谋长凝重的眼神和郑重的交代中,李铮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面对过的压力,因为,这次任务确实是事关重大。
朝鲜人民军指挥部刚刚转给志司一个重要情报:第五次战役中我方失踪的一位37号机要员何如松,被朝方可靠情报获悉已经落入敌手,但其机要员身份还未暴露,现被关押在龙新里的美军临时战俘营。
此事的绝密性在于,这位编号为37号的机要员何如松掌握着我军核心的密码和许多机密事项,如果他的身份暴露,美军和韩军将会不遗余力地采取各种手段来套取这些绝密情报,给我军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损失。
此事之所以紧急,是因为根据朝方提供的情报,美军和韩军将于近期内要将韩国境内的几个临时性的战俘营,统一转移集中到最南端的巨济岛战俘集中营,那是一个美军和韩军重兵看守的永久性的战俘集中营,如果不赶在敌人将他们转移去巨济岛前救出何如松,那么,今后的任何营救行动都将注定是徒劳无功。
李达参谋长交代完任务后,立即将朝方派来配合的3位同志介绍给李铮,要求他们马上一起回侦察营,待侦察营抽调人员确定后就马上出发。为了节约时间,志司特地派了两张吉普车为他们送行。
李铮明白李达参谋长和志司首长们的焦急和担忧,于是,他用一个干脆的军礼和响亮的回答向李达参谋长告别后,立即带着3位朝鲜同志登车回到侦察营。
当天下午5点,侦察营抽调的8个人加上朝方的3位同志,一起挤上两辆吉普车,就朝着仁川方向出发,并于当晚8点就到达了三八线以北的志愿军最前沿阵地。
当晚9点,他们换上韩军装备,乔装韩军一路小心潜行,有惊无险地经过了一段纵深大约50公里的韩军前沿阵地,于第二天黎明时分进入仁川境内。
11日晚上8点,在人民军3位同志的引导下,李铮一行终于进入仁川港,找到了船帮上写着韩语“长鲸号”的这艘运输船。
根据李长海的介绍,这艘船是韩国政府长期雇用的一艘运输船,明天就要运一批物资和食品送给龙新里驻岛的韩军。但船老大和船上的水手全都是自己人,是人民军的情报人员,先后已经为人民军提供了大量重要的情报。
于是,李铮一行又扮成水手,于12日清早就开始了这段航海的旅程。而且,按照预定的计划,如果任务成功,他们也将搭乘这艘运输船回到仁川港。……
又是一个大浪扑过来,将李铮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船老大尹恩雄伸手拍拍李长海,再转头对着李铮大笑着说道:“时间还早,黑夜也看不到什么风景,你们都去船舱里休息吧,放心,今晚这点风浪算不了什么!在海上,你们可熬不过我老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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