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轻舟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万母只觉心头百感交集,她的目光从轻舟身上收回,落在了儿子身上。
万重山这一走便是半年有余,万母心中每日都在牵挂,尤其当听闻万重山下落不明时,万母更是觉得天塌了一般,再也没了指望,此时看着打了胜仗归来的儿子,只经不住的老泪纵横。
万重山揽着轻舟的腰肢,两人没有说话,直接向着万母跪了下去。
“儿子不孝,请母亲恕罪。”万重山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念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原本的孙媳变成了儿媳,心中不是不愧,他垂下目光,在心中叹了口气。
“快起来,”万母忍住泪,对着万重山与轻舟开口,万重山扶起轻舟的身子,万母眸心复杂,只向着轻舟问了句;“几个月了?”
“已经八个月了。”轻舟脸庞发烫,她不敢去看万母,眼角的余光落在温敏懿身上,更是觉得心里浮起满腔歉疚,只转过眼睛,无颜去看她。
万母看着轻舟圆溜溜的肚子,心中既是欣慰,又觉讽刺,她默了默,终是叮嘱道;“这一路千里迢迢,在路上许是动了胎气,余下的日子定要好生养着。”
“是。”轻舟心头原先满是惶然,只不知万母会如何对待她腹中的孩子,此时听着万母的话音,显是对这个孩子十分在乎的样子,轻舟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松弛了些。
“老夫人放心,稳婆已经在后院住下了,随时都可以服侍着陈夫人生产。”一旁的嬷嬷向着万母开口,称呼中也不再唤轻舟为少奶奶,而是直接唤为了陈夫人。
万母点了点头,目光又是落在了儿子身上,眼见着万重山身形一如往昔般英挺魁梧,他的面容坚毅,周身满是男儿气概,眉宇间虽浮着几分风尘仆仆,却仍是英武不凡。
万母眼见儿子如此,便是微微放下了心,念起儿子此番灭了大辽,立下滔天的战功,眼下,镇远侯府的势力便犹如烈火烹油般,富贵,权势,地位,他们万家已是应有尽有。
“重山。。。。。”万母喊了声儿子的名字,这两个字刚出口,万母眼眶便是涌来一股温热,旁人兴许看见的是万重山位列王侯,权势熏天,而在母亲眼里,所见的却满是儿子的不易与艰苦,她有心想和儿子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母亲如此,万重山松开了轻舟的胳膊,来到了万母面前,他的声音低沉,刚唤了一声;“母亲”,万母的眼泪便是流了下来,她颤着手,抚上了儿子的面容,与他哑声吐出了几个字;“重山,听娘的话,不要再打仗了。”
万重山望着母亲的那些泪水,念起自己多年来四处征战,将老母丢在京师,心中亦是浮起几分怅然。
“而今我们万家已是位极人臣,你去上书皇上,将兵权交还给朝廷,往后,你就当个闲散的王侯,你想要什么,母亲都不会阻拦你。”万母劝着儿子,说最后一句时,万母的眼角掠过轻舟,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母亲,这些军政上的事,您不用担心,儿子心里有数。”万重山扶住母亲的身子,他的声音沉稳,缓缓开口。
“重山。。。。。”万母还想说什么,就见管家从厅外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侯爷,宫里派了人来宣旨,还请侯爷快快出府接旨。”
闻言,万重山眸心微动,他命嬷嬷搀住母亲,自己则是领了下人,向着府外走去。
来宣旨的人,正是李云召身边的曹公公。
“万侯爷,这就接旨吧。”看见万重山,曹公公行了一礼,恭声开口。
万重山跪下了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侯万重山驻守北境,多年来兢兢业业,而今灭辽有功,匡扶我大齐江山,功在千秋,朕感念镇远侯赤胆忠心,着,晋封其为镇北王,其母俞氏封为郑国夫人,其妻温氏封为晋国夫人,其余亲族,皆有封赏,钦此。”
“臣,万重山谢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重山声音平稳,伸出双手,将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接过。
不等万重山站起身子,曹公公又从袖中取出一道懿旨,对着万重山道;“请镇北王稍等,老奴这里,还有一道太后亲下的懿旨。”
“公公请念。”万重山道。
曹公公清了清喉咙,内侍独有的尖细的嗓音又一次响起,“奉太后懿旨,镇北王万重山从军多年,屡立奇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
万重山不动声色的将懿旨听完,他俯下身,将懿旨从曹公公手中接过,只道了一句;“微臣,谢太后成全。”
“老奴在此恭喜王爷,双喜临门。”曹公公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万重山站起身子,闻言便是向着身后一个眼色,顿时有人上前,将金锭呈在了曹公公面前,曹公公将金锭接过,又是说了几句贺喜的话,而后才领着诸人离开。
万重山转过身,就见轻舟已是让连翘扶着,在门里那里等着自己,他攥着那一卷懿旨,一步步的向着轻舟走近。
“重山,皇上说什么了?”轻舟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风雨,一颗心便是“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万重山没有说什么,只将太后的懿旨打开,映在了轻舟面前。
轻舟看着那明黄色的绢纸上,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当她看见“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时,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往下看去,直到看见那一句“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后,她神情一震,几乎怔住了般,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唯有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了下来。
万重山将圣旨递到侍从手中,自己则是捧起了轻舟的面庞,看着她的那些泪水,他终是微微笑了,他伸出手指,为轻舟将泪珠勾去,轻舟泪眼迷茫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很轻的声音唤了句;“重山。。。。”
“我说过,会让你正大光明的嫁给我。”万重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落在轻舟耳中,暖若春风,情深似海。
轻舟的眼泪仍是没有停歇,在万重山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中时,她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无人能晓得,他为了这一道懿旨,究竟是付出了多少。他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了此时此刻。
“夫人,咱们别看了。”
拐角处,大丫鬟临湘望着那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忍不住对着前面的主子开口。
温敏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自万重山与轻舟回来,她便一直不曾开口说一个字,方才在大厅时,眼见着万重山将轻舟犹如珍宝般的搂在怀中,看着轻舟那圆鼓鼓的肚子,她不知自己的心里是何滋味,仿若痛的麻木,又仿若有人拿刀一直在她的心里钻来钻去,她手脚冰凉,在偌大的万府,她只觉自己如同一抹轻烟,又如一道空气,直到此刻,看着万重山与轻舟缱绻的两道身影,温敏懿方才明白,什么是剜心蚀骨。
“夫人,您别难受,陈氏不过是仗着年纪小,脸蛋儿俊俏,一时才将王爷给迷住了心窍,您是王爷发妻,等着时日一长,王爷回过神来,他心里总归还是有您的,您和王爷十多年的夫妻之情,哪里是她比得了的?”临湘轻声劝着。
温敏懿听在耳里,唇角便是浮起淡淡的凄楚,她望着那两个人,用极低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没有子嗣的发妻,便如同一块无用的抹布,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