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是宁乐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月,到了月末,他出错的次数已经累计被扣了四个月的工钱,苏妙倒是没说什么,可苏婵每次看他都像是在看仇人,苏娴也没说什么,每次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没救的笨蛋。胡氏和苏烟倒是安慰了他两句,可店里的客人已经开始不满意,尤其是那群脾气火爆易怒的汉子,他常能听到他们在替苏妙鸣不平,说苏妙“心好,却给自己弄回来一个累赘,继续留着他只会影响生意”之类的,宁乐听得气愤难平,几次想回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怒气憋在心里,他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好不容易到了定休日,他早饭也没吃,四脚拉叉地躺在床上。苏烟在院子里写功课,耳朵边难得清静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顶,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却乱得发酸,翻来覆去躺了良久,只觉得气闷,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也不梳头,从墙上拿下一个大草帽扣在头上,出了门。
“宁大哥你出门吗?”趴在桌上无聊地写功课的苏烟抬起头,问。
宁乐不答,径直出去了。
苏烟扁扁嘴。
厢房里。
回味斜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手捧一杯花茶,优哉游哉地啜了一口,淡声道:
“宁乐出门了。”
苏妙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地演算,沉默半晌,心不在焉地道:
“出去散散心也好。”
回味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烦躁,回头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你在做什么?”
“算账。”
“大娘算的账不准确吗?”
“我只是随便盘一盘,看看账面上能动用的钱有多少,结果……唉,本来就不够,送了宁县令之后就更不够了!”她心烦地挠挠鬓角,叼着笔杆说,“要想个法子多赚钱才行,什么事情来钱快呢?”
“你很缺钱?”回味闲适地喝了口茶,看着她问。
“……钱嘛,自然越多越好,为了长远的目标。”苏妙漫不经心地计算着又抹去再重新计算,呀声叹气道。
“长远的目标?回丰州吗?”
苏妙一愣,笔头顿了顿,吃惊地望向他,不可思议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回味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基本上,你的心思还是比较好猜的。”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要不要我帮忙?我以前也存了些钱。”
“用不着,这是我的事,你还是留着钱以后养老吧。”苏妙瞅了他一眼,干脆地拒绝。
回味哧地笑了,一字一顿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跟面子没关系。”苏妙对他高傲的态度呲了呲牙,强调说。
“你总是习惯性地拒绝别人的帮助,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却又不拒绝别人的求助,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蠢吗?”他用疑问的语气不咸不淡地道。
“我才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罢了!”她火大地强调。
“所以才说有点蠢。”回味看着她,懒洋洋说。
“我说,好不容易一个定休日,你又已经有自己的房间了,干吗还要跑到我的房间来游手好闲地喝茶?”这简直就是含蓄的逐客令。
回味却装作没听懂,坐在窗下的木墩上,淡声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屋子里没别人,我们的房间又是门对门,你若想进我的房间随时都可以,我不介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你在家时你母亲应该告诉过你吧,女孩子的闺房不可以随便进。”
回味不以为然地道:“我娘没告诉过我,我爹倒是说过,他说我喜欢进哪里就可以进哪里。”
“……”苏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大叔,是那个人的话,的确有可能会那么教育孩子,想了一想,她无语地叹了口气。
航运旺季的长乐镇游人如云,宁乐头戴大草帽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像他这样打扮的人很多,所以也不会引人注目。将脸藏在草帽下终于不再有熟人认出他,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沁着头在嘈杂的大街上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