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卫玉容神色十分的淡然。
她站在乾清宫前的台基之上,仰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这样的闲散自得,已经有很久没有过了。
这宫里的人,拘束惯了,而元邑,是这些年压抑在高太后的淫威之下,她呢?
她其实这七八年来,与元邑的心境,也都是一般无二的。
从前在宫外行走时,别人总觉得,她出身庆都公主府,是太皇太后和先帝都捧在手心里儿。宠。爱着的福玳郡主,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人生,好不惬意。
可是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最是清楚。
为着元邑,她难以自安。
当这一切都过去时,眼中的景色,都漂亮了很多。
天比往日要蓝,云比往日要白,就连身旁服侍的宫人们,也都变成了一张张可爱的脸庞。
李良是要送她下台阶的,可是这会儿见她站定住不挪动,一开始不敢催促,过了好半天,才放轻了语调开口道:“贵主儿,您这会子是要回宫吗?”
卫玉容因为心情大好,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
她回过头来看李良,脸上是灿烂又明媚的笑,却摇了摇头:“不,我要到长春宫去一趟。”
李良心里咯噔一声,便不敢再问了。
贞贵妃同昭妃两个人……
他从前觉得哪个也得罪不起,现在回过头想一想,这宫里头,不能开罪的,从来都只有贞贵妃一人。
他不知道今日贞贵妃是为何而来,可是一出了乾清宫大殿的门,张口就说要到长春宫去一趟,只怕她今日来,同长春宫也就脱不了干系了。
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且他在御前侍奉,一向都是以万岁爷的心意为主。
想通了这一层,李良便猫着腰拱了拱手:“那奴才恭送贵主儿了。”
卫玉容噙着笑,一言不发的背着手下了台阶,慢慢走远了。
玲珑跟在她的辇轿旁,满脸愤愤不平,却很有分寸似的压低了声:“这位李总管也太会讨巧卖乖了,从前暗地里也没少帮衬着长春宫,如今抿出不对劲儿来了,就一推干净,全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她一面说着,一面恼恨的扯着手里的帕子,“主子怎么不在万岁面前告他一状……”
“又胡说。”旁边儿知意戳了她一把,扬了声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再侧目去看卫玉容的神情,却见她神色如初,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卫玉容是真的没有动怒的。
玲珑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传出去还很可能会惹出祸端来,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好。
她不是高令仪,也不是徐明惠,对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人都不懂得宽宥二字怎么写。
从下到大,她最不会做的,就是拿捏身边人。
是以卫玉容只是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万岁什么都不知道吗?”
玲珑瞳孔放大,显然错愕不已:“您是说……李总管干的事儿……”
卫玉容浅笑一声,也说不出是讥讽还是平淡:“万岁爷七窍玲珑心,这陈宫中没几件事是瞒得过他的,更何况是御前的事。”
她翻了翻眼皮,吸了口气,才又道:“李良做的也算不上错,从前他以为万岁心尖儿上的人是昭妃,自然会不大不小的卖长春宫几份人情,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气恼的?你叫我去告他一状——”她拖了拖音调,不屑似的,“同个奴才置这份气,这就是我的气度了吗?”
玲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一吐舌,忙低下了头去。
知意看着她,是满脸的无奈。
进宫前太太教了多少的话,进宫后又听了太皇太后多少的叮嘱,可是她到如今都还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讨巧卖乖是好手,忠心耿耿也是没的说的,可唯独是这颗心呐,也太实诚。
知意下意识的望向卫玉容,见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才欸的一声叫玲珑。
玲珑略抬了抬头,嘟囔着小。嘴儿:“干什么?主子可都没骂我,你别骂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