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澄终于平静下来。
原冲放开她,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南哥儿的奶娘,她叫阿锦,服侍你多年。她嫁的人,是你的小厮兆年。我没记错吧?”
“没有。”
“我不想为难他们,毕竟,也是照顾着南哥儿的人。”
“……”
原冲推开窗。将近冬日,夜间的风,寒意颇重。可也还好,如何的寒冷,都冷不过回旋在心头的凉意。
他说:“至于你,我也不知如何对待。我只知道,不能再与南哥儿分开。要怎样,你说。”
“阿冲,”李之澄语气艰涩,“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要南哥儿,可以。我离开。只要你答应我,不让人知道他的生母是我,就可以。我……陪伴他的时日并不多,又曾犯下大错,有朝一日,会连累他和亲友。”
不敢说连累他,她已没那个资格。
原冲缓缓转身,凝住她,视线比风更凛冽,比利刃更锋利,语气比顽石更冷硬:“一个女人心狠起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他踱步到西次间,又踱回到门口,“好。我答应,你这就走,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李之澄抬手理了理鬓角,步调虚浮地向外走去,经过他的时候,也只敛目看着脚下。
原冲在一臂之内的距离伸出手,扣住她手臂,“试探而已。我总要知道,你口中的错,会引来多大的祸。”
她转头看着他,又一次,泪眼模糊。
原冲并不看她,扯了扯嘴角,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过往纠葛,加上南哥儿,我已理不清了,如此,就原原本本地告知观潮,让他代为处理。
“在我发话之前,你走不出这所别院。我去外院,你早点儿歇息。”
语毕,他松了手,举步离开,仍是不看她。由此便不知道,此刻她眼中有着多深的惊惧。
晨曦初绽之前,孟观潮费了些时间,才消化掉长安告知的一切。
他揉了揉眉骨,“当初随老五去金陵的人,有没有你?”
“没有,那时候小的和长兴、长福办事尚不够稳妥,且在跟着拳脚师傅习武。”长安不等询问就道,“那年随行的,如今都已是在外地的大管事,只每年春节回来请安。”
“无妨,只是想当下弄清楚一些事。”孟观潮一笑,“下衙后我去什刹海,当面问老五就是。去忙吧。”
长安深施一礼,离开孟府时,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眼下好了,孟四老爷已然知情,断然不会坐视。有太傅出手,僵局便不愁化解之日。
孟观潮回到卿云斋。时间还早,要循例与幼微用过早膳再出门。
天气冷了,卿云斋提前生了地龙、火炉,室内暖如春日。
徐幼微已经醒了,见他进门后,若有所思,不免担心,“是谁来见你?”
孟观潮坐到床边,敛起思绪,笑了,“你说多有意思,老五已经有个三岁的儿子。”
“啊?”徐幼微惊讶之下,拥着锦被坐起来,“他与李先生……这可怎么好?”要是未成亲却先有了孩子……麻烦、后患颇多。
“这笔烂帐。”孟观潮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得帮帮老五了,不然他迟早得活活气死。”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孟观潮把长安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转述给她。当然,长安所知的也不多,不过是原冲四年前去金陵,见过李之澄,一段时间后,李之澄消失在原冲的生活。末了,他说道:“如今之澄身边的两名仆人,是跟随她多年的丫鬟小厮。忠仆,老五又没发话,长安就没询问他们。”
徐幼微听了,陷入沉思。
她在斟酌的,不是原冲、李之澄日后要经历的波折,而是缘何而起。
要怎样的理由,能够让李之澄那样的女子甘于隐姓埋名,要出动各地的锦衣卫才能找到。
要怎样的理由,能够让一名女子在这样的世道下不出嫁却生子,独自抚养孩子。
又要怎样的理由,能够让一名女子与深爱自己的男子重逢之后,还能狠心隐瞒孩子的存在。
李之澄不肯与原冲再续前缘,不肯让父子相见相认,原因应该是害怕连累原府,连累孩子。
而原冲又是何许人?当朝太傅的至交,谁敢谁又能动他的家族?
只有观潮可以。
那么,观潮要暴怒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原府都能狠心发落?
关乎徐家、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