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亨生的面似银盘,仪表堂堂。走进屋内,他揉着眼睛,一脸的迷煳样。“亨儿,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需要你去代劳。你如今也二十四了,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情。前段时间,你叫喊着要去巩县从军,我没有同意。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孩儿不知!”“其实你要去投李郎君,爹并不反对。只是这要等机会……爹不瞒你,我和李郎君的授业恩师,也就是前段时间哄传的那位李基真人,有过命交情。你要去投李郎君,爹只要一句话。定能保得你前程锦绣。可是爹没有这么做。”柳亨一呆,“爹,你和李郎君是世交?”“啊呸……我和他老-师是世交,怎么到了你这混小子的嘴里,我就凭空矮了一辈儿?”柳周臣有些气恼骂道:“好了,和你这混小子也没什么好说。总之,现在机会来了!我要你立刻出城,去巩县寻李郎君。不过见到李郎君后,你要代我传一句话。告诉李郎君:家有内贼,需早决断……记住了没有?”“家有内贼,需早决断!”柳亨嘀咕了一句,猛然抬起头,看着柳周臣,“爹,你和李郎君……”“都说了,我和他老师是世交。你只要把这句话告诉李郎君,其他无需多问,只管留在他身边。”柳亨,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柳周臣。他站起身,魁梧的体态,如同一座小山似地,立在屋中。“孩儿这就去准备,不再与爹辞别了……待孩儿将来建立了功业时,再来给爹请安。”“好了,去吧!”柳周臣摆手,柳亨转身离去。独自坐在书房里,柳周臣的心情反而一下子轻松下来。对于他来说,偷生四十载,已经是赚了许多。如今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相信孩子的未来,将会因李言庆,而变得格外光明。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剩下来……就是报答杨府对自己的恩情了!勿论如何,我都要保住王爷的富贵荣华。他走到窗边,用力将窗子推开。一股冷风迎面卷来,那风中夹杂着雪花,飘落在脸上,冰凉!—————————————————————————天亮了,李言庆仍在大路上行进。风雪虽然已经停止,可这行军的速度,依旧无法提高。这也怪不得他,雪势太大,以至于道路上的积雪快要没膝。莫说急行军,就是平常的走路,也许耗费巨大的体力。言庆此次率领的八千人,可谓河南讨捕大使麾下,最为精锐的人马。这些家伙平日里急行军百里也未必会露出疲惫之色。可仅仅一夜,悍勇的军卒们,就显得格外疲乏……远处,狼烟冲天而起,似乎是在警示人马,战事来临。沿途哨卡的检查,变得越发严密起来。李言庆很高兴的看到,虽则狼烟窜起,可是过往行人,沿途百姓,并未流露出紧张之色。这是在一次又一次胜利之后,累积出来的自信。对荥阳百姓而言,一个李无敌,可当百万人。“看起来,虎牢关应该还算安全。”薛收催马跟上,与李言庆低声交谈。“嗯……辛郎君用兵老辣,性情沉稳。也许在机变上比不得世绩的灵活,但是在沉稳上,远非世绩可比。狼烟起,说明我们的猜测没有出现错误。辛郎君此时说不定正和李逆鏖战。罗士信,传令三军,再加把劲,务必要在正午时抵达虎牢关。告诉大家,前方的弟兄正在浴血奋战,咱们早到一刻,来年开春的农忙,就多一分把握。”莫要和士兵们讲什么大道理。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言语,有时候比什么春秋大义更能刺激斗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依时而种,温饱无忧。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远比什么国家大义更加来的直接。谁敢耽误我们吃饱穿暖,谁敢碰触我们的老婆孩子,谁敢摧毁我们的家园,我就和他们拼了!一时间,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加快。眼见前方就是一个岔道,向东南是荥阳县,往东北则是虎牢关。李言庆正准备再次催促人马加速,忽然队伍的前方,传来一阵阵喧哗骚乱声。“启禀将军,前方有一些人,试图冲击哨卡。”为方便行军,李言庆早早下令各哨卡禁行,以方便大队人马通过。此前是一路畅通无阻,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怎么到了这里,居然有人敢闯哨卡?李言庆一蹙眉,“大黑子,过去看一下。士信,你继续督促人马行进,休要理会哨卡的琐事。”罗士信在马上躬身应命,指挥人马继续行进。可是雄阔海那边,却一去不回。李言庆有些不耐,于是在薛收和祖寿两人的陪同下,赶到哨卡跟前。就见大路上,行人散到了两边。而哨卡上,几个军卒身上带伤,在同伴的照拂下,坐在路旁木屋的门廊上休息。哨长匆匆上前行礼,却被李言庆拦住。言庆的目光被大路上的两个人所吸引。只见一块空旷的空地上,雄阔海下马,手舞双斧,和一个身高体壮,膀阔腰圆的大汉正战在一处。那汉子,头顶黑网巾幞头,身穿兕皮软甲。足下一双黑色马靴,掌中一杆沉甸甸,金灿灿的独角铜人槊。那杆大槊,份量当有二百斤上下,槊干乌黑发亮,独角铜人槊首,鎏金泛起寒芒。槊大力沉,唿唿作响。在那大汉的手中,如同灯草一样,上下翻飞,好似蛟龙出海一般,狂猛至极;雄阔海如此厉害的武艺,居然一时间难占上风。那双斧分开,左右拍门,带起一道道寒芒。叮当声响不绝,两人争斗正酣。李言庆凝视半晌,突然扭头笑道:“这家伙倒是一身好本事啊!”薛收也点头道:“是啊,我还没见过能在大黑子手下打得如此精彩之人。恐怕当初那裴老虎,也不过如此。荥阳郡竟藏有如此猛士?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呵呵,依我看,大黑子没百十合,恐难占居上风。”李言庆和薛收交谈,祖寿却把那哨长唤来。“那家伙是什么人?为何要闯哨卡?”哨长似乎认得那壮汉,忍不住苦笑道:“启禀郎君,那家伙是有名的荥阳饕餮,人唤他柳三郎,是郇王府记室柳周臣柳先生的独子。平日里喜好游猎,倒也很少惹是生非。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闯哨卡过去。我们拦阻他,他就动手打伤了几个兄弟……刚才雄骠骑过来和他说话,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说翻了脸,下马就开打。我们这些人,也阻拦不得啊!”是柳周臣的儿子?祖寿可是知道,上次李言庆到荥阳的时候,曾与柳周臣碰面。他连忙上前,在李言庆耳边低声细语两句。言庆神色不变,微微一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就在这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柳亨手中的独角铜人槊被雄阔海双斧锁住,一个是用力压制,一个是奋力想要抬起。两个人一时间纠缠一处,在原地不停打转,似难解难分。李言庆一蹙眉,抬手摘下了沉香槊。这种状况,最是凶险。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非李言庆所愿见到。“柳亨,大黑子,都给我住手,我是李言庆!”话音未落,象龙唿的从原地窜出。没有任何助跑的迹象,就是突然间发力加速,驮着李言庆就冲向场中。沉香槊在言庆手里滴溜溜打转,好像钻头一样突刺而出,挂着一段旋转似地残影,叮!正刺在独角铜人槊和双斧的交汇之处。一股陀螺似的力道涌出,顿时使柳亨和雄阔海两人停止了纠缠。斧槊分开,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算是各自站稳了身形。论力道,李言庆无法和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