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士自知有愧,点了点头收敛了脾气坐下。有人跑到堂中跪下来:“大人。”说着,从竹筒里呈上来一卷画册。
纪如卿接在手中,展开看了,眸中精光闪过,微微一笑放下来:“果然。”
王进士皱眉:“怎么了?”
纪如卿将画册扔给他,淡淡道:“今天的宇文翌,是假的。”
王进士受惊般站起来,连忙展开画册,上面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宇文翌,而今天的人,只不过是他的替身。
王进士皱眉:“大人,宇文翌在耍什么花招?”
纪如卿摇了摇头,撩袍站起来,背过了身子看着身后万里江山的铁画。合上了眼,又缓缓睁开:“薛大人现今如何了?”
前些时日,济舫一党极力打压薛世乾,皇上无可奈何,只有避其锋芒,丢卒保车,不得不将薛世乾贬去看守城门。
王进士叹了声,没好气道:“还在城门那里当小兵呢。”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算是被济舫摆了一道。”
纪如卿没有说话,迈步走出大堂,到街上买了一壶酒拎着去找薛世乾。
正巧薛世乾换班得空,两人在城门旁边的小茶馆中坐下,纪如卿给他倒了杯酒,愧然道:“大人,是如卿无能,没能保住你。”
薛世乾虽丢了官,穿着小兵的铠甲倒是更精神烁烁了些,摇头笑道:“这些年大风大雨的走过,我也老了,累了。如今在此当个闲差,倒是落得个清静。”顿了顿:“只是以后这朝堂上的事,还要仰仗你了。”
纪如卿颔首,一边倒酒:“如卿本还担忧大人突遭变故会想不开。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薛世乾摆摆手,哈哈笑道:“我如今可不是什么大人喽,你现在身份尊贵,以后这城门还是少来,我们翰林院好不容易飞出个金凤凰,别被人耻笑了去。”
纪如卿微笑:“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好比半个恩师,如卿一直感激在心。”
薛世乾近些时日尝遍了人情冷暖,见纪如卿还如此真挚待他如何不动容。眼里泛着泪光,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我这辈子门生上百,真正的弟子却没有一个。”顿了下:“你若不弃,就唤我一声恩师吧。”
纪如卿闻言,笑着点头,规规矩矩的行了拜师礼,薛世乾更是感动的老泪纵横,伸手将他拉起来,叹了口气:“你和公主的事,我也看得出来。此番宇文翌来北缙,你和公主千万要小心啊。”
纪如卿面露疑惑:“恩师的意思是,宇文翌是为了公主而来?”
薛世乾摇头:“不全然,但也其中之一。”顿了下:“当年北缙与北朝争夺宣国,宇文翌与公主各为其主,异营对战,最终却输给了长公主。以他的个性,势必要来分个高下的。”
看着纪如卿,欲言又止,有些事情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了句:“以后你做事要十二分的小心,当皇上的疑心重,功高盖主势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纪如卿嗯了一声点头,想起宇文翌的事情,沉吟良久。此人野心勃勃,诡计多端,绝不只是为了慕容玖而来。联想到前些时日在秦川的见闻,恐怕还是与北缙的内政有关。
北朝的皇帝已年过六旬,诸王眼巴巴的望着皇位盼他早死。奈何那皇帝却也是个老狐狸,早早的立了太子,还将其余的皇子们都封了王,以绝后患。
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皇子都领了封地,分布各处当逍遥王爷去了,三皇子宇文卓和四皇子宇文翌却被留在了皇城。那皇帝此法,一是怕养虎为患,唯恐他死后,二人会以勤王之名逼宫造反;二是让他们鹬蚌相争,最后两败俱伤,太子从中得利。
宇文翌派了个替身前来,目的就是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方便活动。莫非是想暗中与济舫合谋?
想到此,他看向薛世乾道:“不瞒恩师,现今在帝京活动的,并非是宇文翌本人。”
薛世乾点了点头:“这个我也有想到,狡兔三窟,你可有法子把他找出来?”
纪如卿低头思索,片刻笑了:“北朝里宇文翌与宇文卓分庭抗礼,想要谋得北朝帝位。他此番前来,想必是要与济舫勾结。守株待兔,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宇文翌来。”
辞别了薛世乾,纪如卿随性走了会儿,漫漫长安路,杳杳京云街,最终却来到了石桥边。顿足长立,手指扣着桥身,看着下面的碧波发呆。
岸边阁楼上隐约传来《长相思》的琴音,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他垂下了眼帘,低低的念着:“长相思,摧心肝。”想到了什么,又摇头笑了笑,迈步走开了。
隆冬寒月的晚间,天上降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犹如漫天飘荡的柳絮。
长乐宫里依旧灯火通明,慕容玖合衣躺在床榻上,手里还拿着那枚同心结发呆。
良久,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一内侍匆忙跑进来跪着道:“公~~公主,不好了。”
慕容玖赶紧坐起来,蹙眉:“什么事?”
那内侍脸色发白,不知是冷还是害怕:“皇后~~皇后娘娘,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