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将杯盏递到了温千山面前。
何氏笑得温婉如昔,温千山感知到了她的反常,方才胧月眼眶的红润几乎已经告诉了他。
温千山的手接过,印到杯壁的唇印,诉着何氏口中的唇齿相依。
一饮而尽,梅酒的香气入口。
从温千山接过酒杯,到饮酒入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何氏都刻入了眉眼。
温千山饮酒入口的一刻,何氏下一刻面上似是终有了解脱:“既是记得新婚那日我说的话,想来你也记得你说过的话。”
红烛光下,女子一身如火嫁衣。
“千山,妾身这一生可都依仗在你身上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温千山放下杯盏的手一僵。空荡荡的杯盏,空气中弥漫梅香的酒气。
他答应的她,只愿得她一人心。
如今两两相望,已是恍若隔世:“绰君……”
“知道这坛酒,是我什么时候酿的么?”何氏脚下站立不稳,坐到了桌案旁,却还是抬头看着温千山,目光澄澈。
温千山承认,他不知道。这个放着嫁妆的木箱,是他从来都没有触碰的。
何氏低低一笑:“是清玉出生的那一年。清玉出生之后,我酿了一坛,就是这一坛……”
一坛酒,饮了十多年。
下一刻,何氏的唇角溢出了一抹嫣红,滴落在衣角,染红了绿衣。何氏覆住长袖,掩盖下那抹红。
“于是我将这坛酒藏在了木箱中,古氏生下了温清许我拿出来一次,邵氏进门我拿出来了一次,温清姿出生我拿出来了一次,不知不觉,我的身子便越来越不好。”何氏面上苦涩,看着温千山的眸中是从前没有的决然,“呵,心病,我的心病从葛素出现就有了,病情又岂会如此反复?”
温千山身形一顿,却见何氏唇角溢出的血又是一滴滴入地面,刺眼得紧,一时间,眸中净是不可置信:“你服了毒……”
话音未落,何氏心头一紧,胸膛之处一口恶血涌上喉头:“唔!”
锦帕之上,殷红一处。
温千山见此,连忙扶住何氏肩头:“你从那时就开始服毒。”
是肯定。他应她“一心人”的誓约,却在府中迎进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异生之女。于是她便惩罚自己,她真就服了毒!
“你应了我的从未兑现,可我总是不忍伤你,那便唯有伤了自己。”何氏抬着头,已是面容湿润,唇色被血染上妖冶的红。
她出生官家,心机谋划从来都是自小便有的。便是因为钟情于他,她放任自己为他伤人伤己。他负她,纵是对他已无痴妄,可她执迷多年,依旧不忍伤他半分。
本可就此了断,却又挂念着她的女儿。只要他待着她的女儿好好的,她便可带着这幅残躯,守到她的女儿出阁,离开温家。
温千山不可置信。
终是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无论是请来的太医还是府外的大夫,都说何氏是心病,而这“心病”却如此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