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十月入秋,秦牧云一案终于审结。涉案官员大大小小达百余人之多。慕容炎下令,重新任薜成景为左丞相,达奚琴任大司农。这点他比左苍狼想象得高明‐‐他也知道如果只是任达奚琴为太仓令,其实整个大司农司还是会受他掌控,不如直接施个大恩。但同时,他却也任用了一个昔日容太后的表弟乐羊洵为尚书令,分走了左丞相和大司农的一部分职权。而对于姜散宜,他并未追究他贪污之事,只是以渎职为由,将他降三级,贬为大尚书,主管官员选拔、调动之事。圣旨下来,姜散宜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此时朝中,格局又有明显变动。姜散宜虽然是三品的大尚书,但是手中职权还是不小,甚至说,任何人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都受他监管。但毕竟官位实力,都已经是大不如前了。甘孝儒的人这次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他之前一直受姜散宜打压,手下的官员一向是太常、太祝这种负责祭祀、瞻星的礼官居多。手中权柄不算重。薜成景重回左相之位,因着之前的起落,他更是步步小心谨慎,对于朝政也格外勤勉。姜散宜当然更不敢大意,吩咐内外收敛,一时之间,还算得上兢兢业业。军中,袁戏等人可以得到九成军饷,上上下下可以说是感恩戴德的,一时之间,哪怕人心各异,朝局却十分平稳。十月秋收之季,慕容炎在承天阁祭祖。以往主持这种祭祀大典的,都是雪盏大师。但如今法常寺已经不在,当然便是拜玉教的圣女前来主持此类事宜。以往拜玉教主持祭典,都是当天才来,事毕就离开。而这次祭祀,早三天杨涟亭跟阿绯就过来。阿绯一路悻悻:&ldo;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莫不是还想着你的意中人?哼!&rdo;说了半天,见杨涟亭没反应。她不由又转回头去看他:&ldo;你怎么啦?&rdo;杨涟亭沉默许久,说:&ldo;非颜出事之后,她一直没有联系我。甚至连非颜葬在哪里,也是我自己打听得来。&rdo;阿绯见他情绪低落,不由也放柔了声音,安慰道:&ldo;你是怕她怨你,不肯听你解释吗?&rdo;杨涟亭说:&ldo;我……&rdo;阿绯依进他怀里,说:&ldo;可是涟亭,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rdo;杨涟亭说:&ldo;我没有尽力。&rdo;如果当时,集拜玉教之力,未必不能营救出冷非颜。但是拜玉教的黑蛊,只要一出手,是再也无法抵赖的。他虽然连夜赶到晋阳城,但是却一直不敢出手‐‐如果一旦出手,一定会搭上整个拜玉教。他又是不是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阿绯的族人,步入这条死路?他低下头,许久,说:&ldo;我无颜见她们。&rdo;阿绯将他拥在怀里,问:&ldo;涟亭,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真的很感动,当天夜里你选择了拜玉教。如果,那天被围的是左苍狼,你会怎么选择?&rdo;杨涟亭沉默,许久说:&ldo;我……&rdo;阿绯说:&ldo;你会救她,对吗?&rdo;杨涟亭说:&ldo;嗯。&rdo;阿绯跳将起来,一拳打在他身上,打完之后,又悻悻道:&ldo;你就不能哄哄我吗!&rdo;杨涟亭握住她的皓腕,慢慢把她带入怀中。阿绯将脸贴在他颈间,又捶了他两拳,最后慢慢拥住了他。御书房里,慕容炎问王允昭:&ldo;听说杨涟亭他们已经入晋阳城了?&rdo;王允昭赶紧道:&ldo;正是,杨教主已经向宫里送了拜帖。&rdo;慕容炎说:&ldo;没有见阿左吗?&rdo;王允昭说:&ldo;也递了帖子,但是将军说身在宫中,出入不便,便让宫女回绝了。&rdo;慕容炎点头,问:&ldo;私下也没有相见?&rdo;王允昭赶紧说:&ldo;没有,将军近几日一直在宫里,没有见过外人。&rdo;慕容炎说:&ldo;他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反倒这样避着?&rdo;王允昭猜不透他话中的意思,不敢搭言。慕容炎站起身,说:&ldo;他也难得回来一趟,就让他在陶然亭侯驾吧。&rdo;王允昭答应一声,慕容炎说:&ldo;让阿左也过去。&rdo;杨涟亭向慕容炎处递了一次帖子,然而向南清宫递了三次,都被左苍狼回绝。如今接到慕容炎传召,他赶紧入了宫。陶然亭,杨涟亭与阿绯一起见驾。慕容炎在亭中正坐,左苍狼陪坐在侧。杨涟亭一见她,不由就是一怔。她锦衣如雪,妆容看似随意,其实十分精巧。其衣着妆扮,无一再似从前。只有腰身仍然笔直,行止有风,仍能看出昔日风采。慕容炎赐他和阿绯在下首坐下,说:&ldo;涟亭与阿左素来熟识,孤知道你入宫不便,这次传召,倒未有正事。只当家宴,便也罢了,不必拘谨。&rdo;杨涟亭应了一声是,和阿绯一起落座。阿绯看了一眼左苍狼,她面前的杯盏,其样式颜色俱与慕容炎的乃是一对。如若礼制,俨然是王后所用之物。她吃了一惊,又悄悄看了一眼杨涟亭‐‐看这架式,哪里是将军,这明显是宠妃啊。宫人开始传菜,左苍狼起身,为慕容炎斟酒布菜。慕容炎问了些拜玉教的事,反倒是她并没有什么话。杨涟亭也不方便开口提冷非颜的事。一场宴席下来,两个人竟是一句话也没说上。待宴罢,慕容炎说:&ldo;好了,孤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是旧识,有旧情可述的,若是天晚了,便宿在宫中吧。&rdo;说完起身欲走,左苍狼站起身来,正准备相送,冷不丁跪下的时候一个踉跄。杨涟亭刚刚伸出手,慕容炎已经将她扶住:&ldo;怎么了?&rdo;左苍狼说:&ldo;我头晕。&rdo;慕容炎几乎将她半抱在怀里,说:&ldo;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头晕了?&rdo;左苍狼说:&ldo;约摸昨夜明月台吹了风,我想先回去了。&rdo;慕容炎看出她不想跟杨涟亭说话,转头对杨涟亭说:&ldo;既然如此,孤让人带你们到宫里四下走走。&rdo;说完,交给王允昭安排,自己扶着左苍狼往南清宫而去。待走到僻静处,方问:&ldo;你们自小一并长起来,怎么如今倒是多说几句话也不愿意了?&rdo;左苍狼说:&ldo;一并长起来?多少年前的旧事,早已时过境迁了。&rdo;慕容炎说:&ldo;你是怨他对冷非颜一事袖手旁观?&rdo;左苍狼站直了身子,说:&ldo;不是。&rdo;慕容炎沉声说:&ldo;冷非颜勾结藏剑山庄余孽,妄图救走慕容若!她死得不应该吗?杨涟亭只是没有搭救,你便如此怨恨于他。那么你是否也怨着我?&rdo;左苍狼抽回手,说:&ldo;我就是怨他,多年一场情分,他竟然冷眼看着非颜赴死!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哪来什么旧情可述!&rdo;慕容炎说:&ldo;你怎就如此任性?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向着孽党不成?&rdo;左苍狼说:&ldo;以前我身为三军统帅,我需要顾全大局。可是现在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我任性又如何?就算非颜罪有应得,我仍然讨厌他。难道陛下还非要我装出三分笑脸,同他虚情假义吗?!&rdo;慕容炎抹了抹脸,说:&ldo;激动什么啊?唾沫星子喷我一脸。&rdo;左苍狼脸上余怒未消,闻言却又抽了丝绢,替他擦拭。慕容炎说:&ldo;别擦了,反正昨夜也被你舔得一脸尽湿了。&rdo;左苍狼蓦地脸色绯红,他仔细看了一眼她,复又笑道:&ldo;如今可怎么好,越来越女儿态。&rdo;说完,伸手抱起她,说:&ldo;走吧,你这性子啊。&rdo;陶然亭,阿绯又气又急:&ldo;这个左苍狼!枉我还敬她乃女中英豪!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摆明了就是不给拜玉教面子!&rdo;杨涟亭说:&ldo;她不是这样的人。&rdo;阿绯甩开他:&ldo;你还向着她,是啊是啊,你一直对她就余情未了嘛!也不看看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rdo;杨涟亭说:&ldo;阿绯,你不了解她。&rdo;阿绯气得拿手拧他:&ldo;就你了解她!&rdo;傍晚,德政殿,慕容炎正在批折子,王允昭来报,说:&ldo;陛下,杨教主和圣女已经出宫去了。&rdo;慕容炎说:&ldo;嗯。你派人注意一下杨涟亭的动向,慕容若如今生死不明,还是小心为好。&rdo;王允昭应了一声是,又小声问:&ldo;南清宫那边……还需要派人暗中留意吗?&rdo;慕容炎说:&ldo;撤了吧,让可晴注意一下就好。&rdo;王允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说:&ldo;是。&rdo;慕容炎想了想,又说:&ldo;孤看她今日食欲不振,你让太医过去诊个平安脉,她对自己身体素来不在意,其他事,你便难免要上点心。&rdo;王允昭赶紧应是,略略抬头,发现他提到这个人的时候,目光相当柔和。☆、祭典杨涟亭跟阿绯出了宫,阿绯说:&ldo;你要去拜祭冷非颜吗?&rdo;杨涟亭问:&ldo;你怎么知道?&rdo;她鼓着腮帮子,说:&ldo;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晋阳,不就是为了她们嘛。我也想去拜祭雪盏大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