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回来,郑永昌阴沉着脸,坐在了巡抚衙门的二堂,一句话不说,光是在那里生闷气。按察使何茂才也不例外,他咕嘟咕嘟,一个劲儿的喝茶水,已经喝光了两大壶,一旁的小厮傻愣愣看着,从没见过两位大人如此失态,不是说迎接总督大人的得胜之师吗,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
“老何……”郑永昌问了一句,没有回答,他懒洋洋摆摆手,小厮们乖乖退下去,只剩下两个人了。
郑永昌探探身体,努力靠近何茂才,压低声音说道:“老何,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
何茂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差不多有五年了,我还是杭州知府,你就是按察使,说实话,我可吃了你不少亏,替你扛了不少雷。”
郑永昌急忙点头,陪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呸,老郑,咱们说话凭良心,荣的时候你没想过我,损的时候倒是落不下。”何茂才叹道:“老郑啊,你这一次做得过了。”
郑永昌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连忙否认道:“老何,没去救督公,是我的罪过,我不也是没银子,你该知道。”
何茂才歪着头,拿着眼角看着郑永昌,鄙夷地说道:“行了,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装什么糊涂,督公已经抓到了人证,三木之下,没有铁打的汉子。”何茂才感叹地拍了拍郑永昌的肩头。
“诸葛一生唯谨慎,到了老啊,你老郑竟然犯了错,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何茂才说着又得意地拍了两下,起身就往外走。郑永昌一愣神,随即猛地蹿起,一把揪住了何茂才的袖子,急赤白脸地吼道:“老何,你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给倭寇通风报信?”
“不是怀疑。而是一定!”何茂才冷笑道:“督公驻扎镇海,兵力布防,军需调度,这些除了你我。还有锦衣卫的人知道之外,就连知府马宁远都不知道,锦衣卫可能走漏风声吗?”
郑永昌点头又摇头,摇头又点头,最后只能叹道:“谁能说得准。不过锦衣卫的可能性不大……额,老何,你凭什么认准是我?”
何茂才一翻眼皮,冷笑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郑永昌眼前一亮,拍手说道:“一定就是你干的,贼喊捉贼,你想骗谁啊!”
“呸!”何茂才毫不客气,啐了郑永昌一脸,怒道:“姓郑的。你不要脸!我老何这辈子小事糊涂,被你坑了,可是大事我从来不糊涂,暗中通倭,陷害总督,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何茂才赌咒发誓,郑永昌是一点不信,他的书房密室还放着五万两银票,何茂才这家伙贪得无厌,光是不出兵救人就值五万两。要是再出卖情报,那是多少银子。就凭他满是肥油的大肚子,就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郑永昌不信何茂才,而何茂才同样不相信他。这两位是越说越僵。说到了最后,几乎干脆不欢而散。
何茂才一甩袖子,离开了巡抚衙门,郑永昌枯坐了半晌,突然起身,厉声尖叫。让手下人准备两颗老山参,他急匆匆赶到了总督府。
通报之后,进入了府中,正好遇到了在病房外面煎药的唐毅。
郑永昌忙凑过来,笑嘻嘻说道:“小兄弟是哪里人,本官怎么没见过你?”
“在下唐毅,督公是我舅舅,刚刚过来。在城门口的时候,多有失礼,还请中丞大人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郑永昌眉开眼笑,随手摘下一块玉佩,送到了唐毅手里,还是一块羊脂玉的,晶莹剔透,做工极好。
唐毅扫了一眼,揣进怀里,轻笑道:“中丞大人,在下收了你的礼物,不是垂涎你的东西,而是让你放心。进去吧,督公在里面等着呢。”
郑永昌眉头一簇,心里头好大不高兴,他的玉佩少说值二百两,别说打发一个少年郎,就算送给王忬也不算寒掺,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
他腹诽着,刚转过身体,就听后面穿来幽幽的声音,“我爹叫唐慎,中丞大人或许听说过!”
扑通,郑永昌脚下一软,直接绊倒了石阶上,唐慎啊,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这个人吗?这小子竟然是唐慎的公子,绝对是个人物,难怪看不起玉佩呢。
郑永昌面前稳定了一下心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仗着胆子走进了病房,浓重的药味直刺鼻孔,王忬面色如纸,靠在床头,闭着一眼。
听到脚步声,王忬才缓缓睁开眼睛,见郑永昌进来,长叹一口气。
“坐吧!”
“是。”郑永昌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探身问道:“督公,您的身体还好吧?”
“死不了,让倭寇砍了两刀,幸亏胡汝贞援救的及时,不然我还真保不住这条老命了。”
郑永昌老脸通红,忙说道:“都是下官无能,没有及时派人支援督公,下官该死。”
王忬叹口气:“你是巡抚,要管着全省,难处也不小,老夫心里头明白。我这一次怕是没法当总督了,留下的这个位置,看来看去,你最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