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莫瑶频频点头,玲珑突然觉得,莫瑶或许并不需要自己点拨。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恰恰说明,两端都是英雄。
果然,莫瑶说:“如今安睡在每一张卧榻上的胜利者,她们经历了什么,思过堂那些睡在冰冷的石板地的失败者,她们便同样也经历了什么。胜利者或有难以启齿之不堪,失败者却没有任何顾忌,只是她们想启齿,也没地方倾诉了。”
这是那个恬静无争的莫瑶吗?在她温柔的外表之下,有着聪颖犀利的洞察力。她只是以前太孤单,没有人来为她助一臂之力。
玲珑突然想起一个场景,当思梅从荷花池里被捞出来,那个泡得肿胀的尸首让多少围观的嫔妃宫人捂着鼻转过脸,可是,玲珑没有转,莫瑶也没有转。她们都极其冷静地看着太监将思梅的尸首翻过身来,目睹了思梅那个黑洞洞的缺了牙齿的嘴巴。
从那个时候起,玲珑偶尔就会觉得莫瑶其实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柔弱隐藏下的坚强,让她熬过了毒发;比如不争隐藏下的不放,让她重新夺回了皇帝。
想到思梅,玲珑突然一震,白天那个匆匆返身的背影,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莫瑶见玲珑不出声,抬头看她,恰好就看到了她脸色剧变。
“玲珑,你怎么了?”
“娘娘,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急切地抓住莫瑶的手,“你有没有注意,今天我们在翠宝园遇见丽婕妤,远远地见着的时候,有个男人没和她们一起过来,当时就转身离开了。”
莫瑶略略一想,点头:“的确如此,走得似乎还很匆忙。”
“若不是如此匆忙,我还想不到是他。这个背影……”玲珑鼓足勇气,她知道自己一旦出口,福熙宫可能会冒多大的风险,“太像与思梅幽会的男人。”
这下轮到莫瑶脸色剧变了,她瞪圆了不可置信的眼睛,颤声问道:“此事重大,若不确定,千万不可乱说。”
“我明白,所以只说于娘娘一个人听,再不会多言。身形相象还在其次,最最关键的是,此人转身之时,有个奇怪的小动作。转身,左右观察,然后极快地用右手从后往前擦一下右边耳朵的轮廓。”
莫瑶由衷地说:“这个小动作可够特别,用的人不多啊。”
“是啊,所以我今日一见,内心里面一直琢磨到现在,刚刚提起思梅,总算豁然开朗。若不是他或者丽婕妤担心在我面前露了行迹,何必要远远地就匆忙跑开,委实太可疑。”
“玲珑,此事只可慢慢私下打听着,切不可打草惊动。我还是那句话,没把握的,宁可放弃。我不想再涉险,也不希望你们涉险。”
玲珑知她谨慎,也许就是因为谨慎,所以之前才沉寂数年。“玲珑谨记娘娘教诲。不过,今日已与茉莉私下问过,说颐华宫那边并没有什么细节传过来。所以暂时还不知那男人是谁。”
“我想,我大约知道。”莫瑶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把握。
“娘娘知道?”玲珑诧异。
“还不是昨日徐美人过来闲聊说起的。”话说徐美人都快把她的尺子剪子都搬到福熙宫了,经常一边给孩子制着小衣,一边讲宫里的传说。
原来是莫瑶又念叨自己的哥哥,说虽然书信已经联系上,终究难以见上一面。
徐美人说,嫔妃的父母兄弟进宫,也是人之常情,只需皇上同意,然后按程序进宫出宫,又说丽婕妤的哥哥也在京城,就会时不时地进宫来看看妹妹,只是落夜时分便要出宫,不能过夜逗留。
如此一推算,今日在翠宝园见到的,十有**便是丽婕妤的哥哥了。
可是,丽婕妤会为了扳倒一个雅容华,就牺牲自己的哥哥吗?这似乎说不通,况且,知晓雅容华怀孕,还是在思梅溺水身亡之后。丽婕妤再怎么渴望独宠,也用不着走这么婉转的路线、付这么大的代价。
玲珑与莫瑶说了一阵,又觉得依然没有头绪,唯有暗中细细查访着,一时不能喧哗罢了。
第二日,玲珑凑着小滑头送饭的时间,自个儿去到了思过堂,恰逢值守思过堂的太监开门放小滑头进去。
玲珑也不与小滑头打招呼,只装作不认识。小滑头也机灵,见玲珑不与自己招呼,也是眼皮一垂便进了门,反正宫人和太监不是一处的,不认识也很正常。
往值守太监的手里塞了银子,一切便好商量。思过堂全是犯了事的人,值守太监天天看着一群骂骂咧咧的女人,原本心情就不可能太好,这些女人也再没有什么东西可孝敬,所以太监的心情就更不好。
人看思过堂,皆避之不及,在思过堂当差的人,自然也是一点油水都无,突然有个年轻宫女来讨好自己,太监心一喜,问玲珑是来给谁办事的,要办什么事。
“大哥不认识我了吗?”玲珑忽闪着眼睛,死命地卖萌,想当年,她可就是用这招,才让自己在离开思过堂的时候与眼前这位太监稍稍有了点和谐美好的离别之情。
太监看了她半晌,终于认出来了:“是你啊!你是不是以前在思过堂也呆过?”
“对对对,大哥好记性。”玲珑热情地吹捧着。
“你还嫌这里不够苦啊,又跑来作什么?”见是旧识,太监又收了银子,态度十分放松。
“想着当时在这儿,大哥对我颇有照应,如今我得着容华娘娘的赏识,大哥也有功劳不是,做人要知恩图报,早就想着要来谢谢大哥了。”玲珑故意作出一副世侩模样。对付什么人,需要不同的面具。世俗之人,若以清高之态对之,必让对方觉得疏远。
“姑娘可真是客气,姑娘叫什么?”
“玲珑,我叫玲珑。呵呵。”“当时,我就觉得玲珑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聪明、机灵,他日必有出息。果然没有看错。”得,思过堂原来还藏着一伯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