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舫浑浑噩噩在白马寺走完大婚的大半流程,接下来,晋王才要把她迎到府中。
秦舫此时体力已近枯竭,身体摇晃几下,周永贞及时伸出援手,稳住了她的身形,又体贴在她耳侧低声关切。
晋王的声音清亮,为人在外的气质更是温雅柔和,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背地还另有一副相貌?可惜了,晋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勾起她一腔少女心思,若是晋王肯男扮女装,她或许还愿意多看两眼。
她心不在焉随晋王走出白马寺的正殿,倏时……周永贞的步子停住了。秦舫在他身后,将遮挡视线的珍珠帘掀开一条缝,见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师父拦在前头。
小师父一脸的年少懵懂,合掌朝他二人作揖,道,“我家师父请两位贵人饮茶,小坐。“
白马寺有胆量拦住皇室的大师没有几个,周永贞稍一转念,就能想到这位头脑迟钝的弟子正是玄阴大师最喜爱的一个小徒弟,仲九。
玄阴是白马寺的高僧,虽不是寺中主持,声名却不逊色。太上皇从前病去如山倒,便是这位大师亲自献方。太上皇大病初愈,一年后禅位,如今借着静养之名,实则云游四海。玄阴有大能耐,于皇室又有大功劳,是以在这寺中地位极不一般。能得玄阴的青眼,颇为不易,周永贞对这位玄阴大师早有听闻,回了小师父一个礼,便随他往寺中玄阴待客的禅房去了。
玄阴指明了请的是两位贵人,他便必须领着这位新婚的妻子。她是将军府的庶女,见闻恐有不足,周永贞抿了抿唇,心中不大高兴。
相比周永贞心中的计较,秦舫心思就简单得多。她不想去见什么大师,倒是想见见被这位大师断言姻缘不顺的樊莹。大抵不得遂愿。
禅房里焚着檀香,墙上挂着玄阴和寺中其他几位大师的字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玄阴坐在桌案前,已斟好了预备给来客的茶水。
秦舫依葫芦画瓢,仿着周永贞的行止,行礼过后便落座在蒲团上,在一旁只求不碍人眼色就好。她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味道和她平时喝的不同,齿颊留香不说,还有微微发苦的回味。
“呕——”她捂着嘴,忍住了没把茶水吐出来。原来是那苦味起先虽只有淡淡的一丝,慢慢的变了味,令她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女施主,你且将此药丸含在口中。”玄阴从袖中摸出一只药瓶,倒出小小的一颗碧绿药丸来。“用这碧玉茶,少有人会像王妃一样身体不适。”
少有,却不是没有。
那药丸在口中化开,秦舫当即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玄阴并未将药丸收回,道,“贫僧便将这瓶药丸赠与女施主,算作赔礼。”
秦舫看了一眼身边的周永贞,推阻一番,不得已只好同玄阴将这药瓶各执半边,两边僵持不下。
周永贞在这时说道,“大师有慧眼神通,不如替我夫妇二人指点一二,也好将来婚姻美满。”
若真是慧眼神通,周永贞舍得借此机会只探问姻缘?他对玄阴的神通究竟还存有疑虑罢了。
“天机不可泄露,贫僧只论佛。”玄阴摇了摇头,说道。
玄阴一双眼睛,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左眼上头生了白色的一层翳。玄阴不愿泄露天机,瞧眼前光景,似是曾越过了界限,已得了上天的警示。
秦舫看一眼周永贞,问,“早前听说,大师为樊太师的独女算过命,她如今在这寺中带发修行……”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玄阴压低了嗓子,哑哑笑道,“那日不过是贫僧的小弟子替樊小姐解了签文。”
仲九一板一眼地解签,这事却算在玄阴头上。如今,樊太师将女儿送来,白马寺也真的接受了……
道门算命卜卦,而佛门指点迷津,本没有算命这一说。玄阴对世人言及越多,他的一双眼恐怕就越不得见光明。
秦舫就此彻底失了兴致,这下不顾周永贞的眼色将药瓶攥到手里,道,“多谢大师。只妇人心口沉闷,不知可否在这寺中四处走走,散散郁气?”
周永贞不置可否,玄阴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自然不可能拂了她的小小心愿。
大约等她离开了,这屋里的人才好真正谈话。她早已看出周永贞在暗中蓄势,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听闻大师投身佛门之前,与樊太师是旧友……”
周永贞这下可以无拘无束,秦舫左耳进右耳出,很快就远离了禅房。站在青石砖的一条小路上,左右两个岔道,她毫不犹豫挑了右边那条小径。
她并不识路,两旁不时有扫洒师父,尽可以问路,或就麻烦师父送她回禅房。秦舫定下心,在这寺中一味胡走起来。
终到了一处独立的幽静院落,四处无人,她慢慢走到那院落门口,轻轻叩响门环。
有女子碎步而来,将大门拉开一条细缝,窥探来人。秦舫向她展颜一笑,如释重负,道,“我来找樊小姐。”
秦舫信她和樊小姐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