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命妇们和各家闺秀哭得差不多了,周瑛华挽起绉纱披帛,微笑道:“去赏花宴看看吧。”
卫泽拍拍衣襟,跟着起身:“一群人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好没意思。”
周瑛华默然不语,嘴角隐隐含笑,正是要听她们哭,才有意思呢!
男人们在外争权夺利,内院的女人们也不容小觑,她们的手段更加防不胜防。
薛家落难,那十余个命妇全都是幕后的大功臣,没有她们伪造的供词,外人怎么可能窥探到国公府的内宅事务?孟家和崔泠从男丁下手,世家命妇利用姻亲关系,在薛家女眷身边设下陷阱,真真正正的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御湖中的小舟仍然漂浮在荡漾的水波上,不过命妇们已经带着各家女儿弃舟登岸,船上只有没来得及撤下的小几茶点。
命妇们想立刻出宫回府,然而她们没有出宫的令牌,戍卫不肯放行。
孟家一位侯夫人冷笑连连,口中喝道:“皇后这是想把我们全都软禁起来吗?”
被选中和南吴国联姻的几位闺秀已经哭成泪人一般,剩下未能入选的闺秀则心有余悸,不敢再在宫里稍作停留。
御花园的西角门前挤挤攘攘,乱成一片。
有人连声咒骂周瑛华,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报出自家丈夫的官职,喝令宫人们放她们出去。
戍卫手执缨枪,岿然不动。
忽然一声尖利哨响,把众位命妇吓了一跳。
两旁宫人远远听到隐隐约约的清脆铃音,纷纷退避。铃音越来越近,整齐的脚步声中,数十名绿裳红裙的宫人簇拥着一辆镶嵌金丝华盖辇车,逶迤而来。
绫罗帷幕轻卷,帝后二人并肩而坐。
卫泽靠在雕刻祥云象牙扶椅上,意态慵懒,眼神四下里一扫。
众人只觉寒光凛凛,一时鸦雀无声。
周瑛华笑意盈盈,轻启朱唇:“本宫来迟了,赏荷宴才刚刚开始,各位夫人怎么就急着回去了?”
命妇们面色铁青,无人应答。
唯有一个身披轻绡斗篷的少女越众而出,缓步走到辇车旁,欠一欠身,柔声道:“皇后娘娘盛情,臣女们荣幸之至。不过湖上风大,几位夫人年事已高,吹了冷风,身体有些不适,怕扰了娘娘的雅兴,这才不得不提前退席。”
少女的嗓音莫名熟悉,周瑛华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答话的少女身上。
少女落落大方,仰着脸,任她打量。
虽是经年未见,但周瑛华仍旧一眼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冯尧的二女儿冯宝晴。
她没怎么变,圆脸明眸,长眉入鬓,眉宇间略见英气,年纪长大几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冯宝晴一脸坦然,任周瑛华打量,但掩在斗篷下的双手却忍不住紧紧蜷握:
像,实在是太像了!
冯宝晴并未见过故去的舅母薛寄素年轻时的模样,但她知道,先舅母十四岁那年初嫁舅舅崔泠时,应当和此刻的周皇后一般无二。
冯宝晴和薛寄素不算亲近,不过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舅母薛寄素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院子里养了许多香花香草,甜蜜花香勾来的虫蚁多不胜数。怕小虫子钻进房,房间四面隔窗都糊着绵密的松花纱,密不透风。
她在暖阁中的小床上午睡,丫头坐在脚踏上打盹,缂丝缠枝宝相花纹绸扇掉在地上,啪嗒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