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陌生黑暗所支配的恐惧是其次,最让长欣震惊的是她娘接下来对她所说的话:她要开始学习一个人睡觉了。
为什么?娘不和她一起睡了?
对了,娘要成亲了,哑二叔要过来了……娘不要她了,她改去哄哑二叔睡觉觉了。
一瞬间,近来发生种种,长欣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融会贯通,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的那一刻,长欣觉得,她被全世界抛弃了!
孩子便闹起别扭来了。
长默弄清楚这一切,简直哭笑不得。
在田庄的药田与农田之间,隔着长长隆起的一道长堤。长堤的背面,生长着膝高的茅草,这个季节正开着白绒绒的芦花,风吹过,形成一茬茬白色的小海浪。
一堆稀疏草丛里,长欣抱着黑枣儿坐在上面,脸趴在它的颈项上,呜呜呜呜呜哭着伤心极了。
这股伤心的情绪感染到了小黑狗,被长欣抱着,黑枣儿一脸无措,它耸拉着尾巴摇晃着,任劳任怨地地当着狗形趴垫的角色,间或呜咽一声,不怎么有安慰力度地舔舔主人的小手,一双狗眼泪汪汪的,似乎也要一块哭出来了。
冬风刮过芦花,画面萧瑟,芦花丛里蹲的像是哪家的弃儿弃狗,一片凄风苦雨。
“长欣。”长默坐到她身边:“告诉哥,怎么了啊?”
一下子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长欣哇地就哭叫出来,不抱黑枣,改抱她哥了。
“哥~我不要娘成亲了!”
“呜呜呜呜!”黑枣在一旁帮打节奏。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双手连双脚都答应了吗?”
“那是我没想好,现在我不答应了。”她哭得可伤心了:“哥,哑二叔要把我们娘抢走了。娘她也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长默给她擦眼泪,长欣哭扁了嘴,金豆子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挤出来,跟不要钱一样,委屈极了。再摸摸手心和脸,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蹲了多久,小小身体都冻冰了,把长默弄得更加心疼了。
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小袄将妹妹紧紧包住。
“胡说。他们成亲,家里就多了个人疼你了,还不好啊?娘怎么会不要你,不要你还天天给你做饭,给你做新衣服新鞋子,伺候你吃好睡好啊?再说哑二叔,他怎么会跟我们抢娘,他有自己的娘亲的呀,每一个人的娘亲都无可代替,你会想不要娘,抢别人的娘亲来当娘亲吗?”
“不会。我只要娘。”长欣哭唧唧小声说。
“那就是咯,哑二叔也不会跟咱们抢娘啊。”
“哦……”是、是吗?哥哥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可是哥,娘不和我睡觉了,要和哑二叔睡觉去了。”长欣卡壳了半天,终于重新划拉出重点。
“鼻涕娃的爹娘,孙大妞的爹娘,刘小黑,大牛……他们的爹娘,是不是都睡在一起?”
“哑二叔又不是我们爹!”长欣大声反驳。
“很快就是了。”长默刮妹妹的小脸。
“我不要!”
“哥要。”长欣瞪大肿桃眼,受伤地看着哥哥。长默按了按她的小肩膀,耐心地给她形容:“如果有一个爹爹,他会像大树一样高,挡在我们的前面,无论刮风下雨;如果有一个爹爹,黄昏归家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再是孤零零两个小孩,爹爹扛着长锄与草镰,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们跟着后头,沿着他留下的大脚印,一步步,踩着他的脚印。如果有一个爹爹,下雨的时候,我们可以躲在他的蓑衣里面,靠着他的胸口,又暖又宽阔。”长默看着渐渐不再那么激动的长欣:“长欣,你不想要吗?”
“不要!”长欣扁着她的脸,负气说。
“小坨螺、小木剑、小风车也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