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她的母亲甚至没想过她会不会死。想到那冷冷冬夜,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她旁边静静玩绳花的花铃察觉到她脸色不对,低声,“秦姐姐,你不舒服吗?”秦琴急忙笑了笑,“没有。”她强装镇定和她说了会话,花铃这才没再追问。快到马场,马呼啸奔腾的声音遥遥可闻。花铃又探身去看,那绿意葱葱的草坪上正有马疾奔,长鬃飞扬,四蹄似不沾草,百匹骏马飞驰,像是狂风巨浪席卷马场。她双眸明亮,眼也不眨,是惊讶,是羡慕,看得心间澎湃。她忽的坐回位置上,“来宝哥哥,我一定要学会骑马。”“不怕被你娘知道么?”花铃犹豫了半晌,“怕……可是我还是想学。等找到合适的时机了,我就好好跟她说,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娘应该会答应的。”她最后又不确定的重复道,“应该。”沈来宝笑笑,她虽然害怕,可到底还是决定正面解决,没有想着长久逃避。花铃年纪虽小,可总让他意外。去马场喂马回来,萦绕在花铃心中的澎湃感一直没有消失,她坐在房里思索许久,到底要怎么跟娘亲说。想来想去,都没个好法子。正头疼着,忽然听见下人敲门说她父亲回来了。花铃蓦地抬头,不由笑笑,她怎么就忘了娘亲最听爹爹的话了,要是能说服爹爹,就能说服娘亲了呀。她忙去拿了《问诗》一书去凉亭那找父亲,父亲最爱待的地方就是那,说是身处天地,四面开阔,更易修身养性。到了凉亭那,果然看见父亲在那,石桌上还有茶壶水杯,茶壶有热气蒸腾,茶水还未泡好。她抱着书笑盈盈走到凉亭,花平生见女儿笑得两眼几乎都要看不见,也跟着笑了笑,感慨轻叹,“如果铃铃每天都能这样对爹爹笑,而不是有事来求才如此,该多好。”一眼就被看穿的花铃有点紧张,“爹爹,我是来背书的,您出门的时候跟我说,要是在您回来前我把这书背完了,就答应我一件事。”花平生伸手将书拿过,出门前还崭新的书,现在已经被翻得陈旧,书都厚了一倍。再看里面注释,工整干净,他心觉宽慰,“爹相信你背下来了,怎么,铃铃以前都是将心愿攒着的,今日要拿来做什么事?”花铃笑颜更盛,抓着父亲的手说道,“爹爹,你帮我劝劝娘亲,让我学骑马好不好?”花平生知道她爱马,否则书架上也不会放了整整两排有关马的书籍,写得最好的字,就是马字。背得最多的诗句,就是有关马的,这都快成马痴了。他并不觉得骑马有什么不好,但他又该如何告诉女儿,骑马颠得太过剧烈,对姑娘家不好?花铃见父亲沉思细想,轻轻屏气,不敢出声干扰。花平生忽然明白过来,“铃铃,你是不是跟你来宝哥哥要小马驹了?”花铃大吃一惊,心中害怕父亲阻拦,但又不想对父亲撒谎,一瞬小脸憋得通红,不知说什么好。花平生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问得太直接了,忙微微笑道,“爹爹想到沈家马场这个月有马驹出生,又想到你同沈来宝交好,而且今日我看见你上他的马车了,就问问,倒不必惊慌,你要养马,爹爹给你安排一辆马车吧,可是再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了,知道么?”花铃突然明白了,“爹你答应我养马了?”“养马可以,但骑马还要再过几年。”能迈出第六个妾花平生还没心酸完,下人就来报隔壁沈家少爷来了,他尚未开口,就见女儿放了他的手,跑去接沈来宝了。他不由苦笑,不过离开两个月,怎么家里人都这样喜欢沈来宝了。刮目相看啊……能刮目相看到什么地步,他越发好奇了。沈来宝本来只准备带一本书过来,谁想他出门时沈老爹觉得不能浪费光阴,又往他怀里塞了五本堪比砖头厚重的书,还非得让他自己抱着去,说如此更显得诚心。花铃没他个高,书又犹如城墙,跑到跟前竟然没看见他的脸,垫脚举着手拿走一本,总算是看到他的眼睛了,“哎呀,真重。”沈来宝忙说道,“别砸了脚,快给我。”她将书顶在脑袋上,“我能搬得动。”头上一轻,像被人拿走了书,她仰头看去,笑靥已开,“爹爹。”花平生又将沈来宝怀里的书拿了三本,看看书名,说道,“来宝,胃口不小啊,只是看书不能囫囵吞枣。”为沈老爹背了黑锅的沈来宝觉得在花老爹这里又留了个坏印象,奈何那是自家爹,不能把锅甩回去,乖乖应了声好,就随他去上课了。花铃也想跟着去,可深知女儿性子的花平生可不愿她在旁打搅沈来宝。虽说女儿更重要,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马虎,就让妻子过来将她领走了。惹得想和他多待片刻的花铃委屈极了,被母亲领走时便道,“爹爹他回来后我都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昨夜刚要就寝,丈夫就被好友拉去喝酒了,到了半夜才归来,也没能和他好好说上话的廖氏还是得安慰着女儿,“等他教完来宝,你就能好好说了。娘问过你爹了,他这个月都不会出远门。”花铃心头阴霾顿时消散,拍着小手欢呼。这边沈来宝在学习,那边沈老爷在房里踱步,晃了几遍看得沈夫人都眼花了,“老爷,来宝就去一个时辰,去的也不是龙潭虎穴,您别急。”沈老爷顿步说道,“能不急吗?我怕关键时候来宝犯傻,以后花老爷不肯教了怎么办?”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沈老爷经商都不曾这样紧张过。如果花平生愿意教,那儿子离状元又更进一步了。状元啊……那得多光宗耀祖。承载着沈老爹美梦的沈来宝现在正在写字,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开口第一句总是——“来,写两个字给我看看”,死穴被戳了无数遍的沈来宝真决定悬梁刺股练字了。虽然字依旧丑,但毕竟是苦练了半个月,也没丑到惨绝人寰。待他写了一首七言诗后,花平生仔细看着,说道,“比以前有进步,来,奖你一颗糖。”“……谢谢花叔叔。”花平生提笔在那一笔一划上圈画着,圈得极为细心,“改正一下这些字的勾勒笔法,字就会慢慢好看起来了。”沈来宝顿了顿,难怪沈老爹总夸他,看来的确跟别人不同。别人看见他的字都是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但花老爹却为他指出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无怪乎花铃被教得这样好。他收回心思,认真听教,一个时辰下来,颇觉受益匪浅。离开花家,已在期盼明日。沈来宝回去后,花平生也回了屋里,进门廖氏就问,“来宝学得怎么样?”“倒是谦虚,不同往日了。”花平生没有多言,看人这种事,是个耗时日的活。他脱下外裳却没交给来接的妻子,自己挂好,转而握了她的手说道,“我有一事想和你说。”廖氏眉眼一挑,“单是你自己挂个衣服,我就知道你要说的事不简单。”花平生顺势抱了她,笑道,“我是那种人么?”“可不是。”花平生继续说道,“铃铃是个小马痴,我想让她养一匹马。”廖氏忍不住说道,“不行,她一个姑娘家,养什么马,而且养大了肯定想学着骑,多难看。要知道姑娘家的身体娇贵,伤着怎么办?”“就只是养马,哪里要骑马了。”“别糊弄我,都是这么说的,最后还是得骑,所以我才一直不许她去,你也别帮着她说话,我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