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过而立之年,适逢党锢之解,前程远大,不知你对你的将来有何打算?”
周澈心道:“我对我将来的打算自是刺史、州牧尔。”心里这么想,因为搞不清楚皇甫嵩的意思,话却不能这么,他道,“对将来的打算?澈还没有想这么远,澈只想快点平定黄巾,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皇甫嵩笑了一笑,道:“‘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好,好,得好。可是皓粼,百姓怎样才能安居乐业?只平定了黄巾可以么?”
“澈愚昧,请督帅示下。”
“这儿没有外人,只有你我,我对你明言吧。”
“是。”
“皓粼,我很看好你。你在幽州、并州之事我尚不清楚,但是在汝南西华一战,我观你在前阵破贼,英武跃马,所向无敌,非常喜爱,当时我了一句话,你可知是什么么?”
周澈心道:“当时我在前边杀贼,又没在你身边,怎能知道?”恭谨答道:“不知。”
“我当时:‘将来定边讨贼安汉室者,此子乎’?”
“定边讨贼安汉室?”周澈心道,“这是何意?”
皇甫嵩转过身,对周澈道:“朝中政局如此,你年轻,没必要牵涉其中,昔年班超投笔从戎,慨然而言:‘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西域,以取封侯’,今北疆的羌人常常作乱,祸害边郡百姓,甚至扰乱北国,皓粼,以你的智勇才干,如果依然在边疆,定能安定一方,上为天子解忧,下,则亦能使北地百姓安居乐业。”
“你知道我是安定人,也知道我家世代将门,在凉州、在安定也算是颇有声望,至今还有不少吾祖、吾父、吾从父的故吏在边郡为吏、为将,你如果继续担任度辽将军的话,我会写信请求他们帮助你的。”
皇甫嵩的曾祖做过度辽将军,祖父做过扶风都尉,父亲做过雁门太守,从父皇甫规更是当年的天下名将,和皇甫嵩的曾祖一样也当过度辽将军。皇甫氏在内地可能不如荀氏、袁氏、周氏等中原士族的名望,但在边地是很有威望的。如能得皇甫嵩的提携、相助,倒的确是可以加快一些周澈在边地站稳脚跟的速度。可虽然如此,周澈对此还是没有什么底儿,他心道:“西凉铁骑名动天下,羌人勇士悍不畏死,若能在边郡站稳脚跟,确是可以组成一支强军,可距董卓之乱没几年了,我还来得及么?”他知道皇甫嵩是爱惜他的才华,故此想让他远离朝堂是非之地,可这份好意他一时却难以下决心接受。
“督帅美意!澈不知。。。。此事澈以为还是等朝廷定夺吧。”
皇甫嵩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笑道:“黄巾虽大势已去,但南阳张曼成余部仍拥兵甚众、冀州张角仍未兵败,我部已定东郡,接下来要不去南阳、要不去冀州,很可能会去冀州,你现在不用答复我,等彻底平定了黄巾之后再不迟。”
“是。”周澈感激地道,“督帅厚爱,澈惶恐,不知何以为报。”
“你不用报我,日后不管你留任内郡也罢,出任边地也好,又或者入朝也行,不管怎样,只要时刻记得上报天子、下安黎民,我满足了。”皇甫嵩可真是一个忠臣,他明知天子昏庸,要不也不会劝周澈继续出任边郡,可饶是如此,对汉室的忠心却仍是不改。
对这样的人,周澈先很敬佩,其次则为其不值。这些话,他是不会对皇甫嵩的。两人在望楼上私谈,不觉暮色将至。皇甫嵩乃一军主将,军务繁忙,不能在望楼上多留了,与周澈下楼,遥见县中百姓成群结队地从县外归来,隐约看当先而行的是个巫祝,皇甫嵩顿下脚步,叹道:“为吏一方,造福百姓,去任后被百姓怀念,筑祠祈祷,名留后世,为世人赞,做官应如此。”
周澈望了眼,道:“是啊。”和东阿一样,博平也有淫祠。东阿淫祠供奉的是个石头人,博平的淫祠供奉的则是刘虞。刘虞曾在博平为令,“治正推平,高尚纯朴,境内无盗贼,灾害不生,时郡县接壤,蝗虫为害,至博平界,飞过不入”,深受百姓爱戴,因此离任后被百姓筑祠奉拜。
……
东郡已定,皇甫嵩停驻博平,等待朝中旨意。
六月中旬,圣旨传,令皇甫嵩讨冀州。
圣旨下来的第二天,皇甫嵩召集诸将,於帅帐军议。
军议没什么好的,圣旨里讲得明明白白,令皇甫嵩必须在五天内动身西入冀州。朝廷催得这么急,却是因为冀州的战事陷入了僵局。
冀州的汉兵本是以卢植为将,卢植刚开始打得很顺,自入冀州,“连战破贼帅张角,斩获万余人”,可在张角等走保广宗后,两边陷入了僵局。黄巾军不擅野战,守城却没问题。广宗城墙高厚,城中黄巾兵多将广,难以强攻,因此卢植“筑围凿堑”,用出了围困之计。天子遣黄门左丰来督战。黄门品秩不高,六百石,可却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人--也是皇帝的密探,“掌侍皇帝左右”、“关通中外”。可这左丰是贪浊之人,卢植帐下的亲信建议卢植“以赂送丰”,卢植与皇甫嵩一样,坚决不肯行贿。左丰千里迢迢地跑一趟,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回京师进谗言,对天子:“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将固垒息军,以待天诛。”天子大怒,遂槛车征卢植,改用董卓为将,攻广宗,临阵换将本是大忌,董卓虽名震西州,却也不是百战百胜的,结果不克,打了个败仗。
刚好这个时候,皇甫嵩平定了东郡。
朝廷无奈之下,只好再令皇甫嵩西入冀州,接替董卓击张角。
这其中的曲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尽管皇甫嵩麾下的诸将多多少少都听闻了些,但当众说出来除了徒然伤士气外并无半点用处,所以皇甫嵩没有说这些内容,他只是向诸将传达了天子的旨意,大略地介绍了一下已知的冀州黄巾贼的情况,安排了一下各部行军的次序和路线后,结束了这次军议,最后他为了振奋士气,按剑起身,环顾帐内,慷慨地道:“前天我接军报,朱将军与南阳秦太守合兵,攻复南阳,连战连胜,已斩张曼成。南阳之贼离覆灭不远了。天下黄巾,三分在颍、汝,两分在南阳,此三郡贼兵一灭,剩下的只有冀州张角了。《韩非子》云:‘一手独拍,虽疾无声’。张角虽拥众固守,负隅顽抗,但只是垂死挣扎,已然不足为虑,待我大胜之军合彼冀州之兵,以此击之,灭之不难!诸君,建功立业在冀州!”
只闻得帐中“哗哗哗”一片甲衣摩擦之声,诸将尽皆离席起身,躬身按剑,齐声道:“建功立业在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