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仰头看着太白宗的山门,内心被深深地震撼。
她不是没见过更宏伟的建筑,玄渊观的山门,何等气势。她也不是没见过更精美的建筑,阳光下的飞廉城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但这些都及不上眼前的太白宗山门,简简单单的白色玉石,没有多余的精雕细刻,就那么随意地立在那里,却带着遗世独立的风姿。
如果要做一个比喻,玄渊观就像一个俗世道人,穿着华美的道袍,梳着整齐的发髻,全套家当,风度俨然。而飞廉城,则是一个宫裙高髻的仙子,有着绝美之姿。太白宗则不然,他是一个世外高人,已经不在乎穿什么,长相如何,只要这么站着,就已经是仙人风采。
她不由自主地举步,沿着玉阶往上,迈向山门之内。
“君影!”身后忽然传来唤声,熟悉的声线,令灵玉一震。
“君影,君影!”女子的声音越发凄切,一名年约三十保养得宜的美妇急步冲上前,不顾长裙曳地,钗环叮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哀求,“君影,别走,娘对不起你,你回来好不好?以后娘再也不会忽视你,一定好好疼你。君影……”
“二姐,二姐!”少男少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男二女,三个孩子跟着冲过来,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
“二姐,你别走。娘想你,我也想你,你以前总是带我玩,大哥二哥欺负我,你就跟他们打架。你走了,再也没有人帮我打架了。”十五六岁少年,已经长得与她一般高了,以前那个跟在她后面,需要她保护的三弟,转眼就是大人了。
“二姐,我,我也想你……”十三岁的少女,声音怯怯。这是她的妹妹海棠,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她还只有四岁,明明一母同胞,却与她大相径庭。海棠长得肖似母亲,偏又有着她们母女没有的安静,如果说母亲对女儿还有关爱,这关爱就在海棠的身上。她曾经嫉妒过,但后来明白了,在母亲眼里,海棠需要保护,而她不需要,并不是对她的爱比较少。
“二姐,我……”这是个七八岁的女孩,面目陌生又熟悉,大概就是小妹铃兰吧?她并没有见过铃兰,只知道,她们的名字,是同一种花草。
君影,铃兰,正是这个名字,让她明白,母亲对自己的爱,一直都存在。
“君影,别走,回来陪着娘,好不好?”
“二姐,三弟想你……”
“二姐……”
灵玉闭上眼,任由这些人拉扯着自己,一动不动。
九岁那年,她离家出走,心里想着,永远也不要回那个家了,那个让她厌烦透了的家。荒唐的父亲,从来不在乎她的母亲,争斗不休的姨娘,以及互相敌视的兄弟姐妹。她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成为故事里的神仙。
后来,她遇到了玄尘子,跟着他清苦度日,背诵道经,心就慢慢地静了下来。
原来求仙之路这么难,所谓神仙,只是凡人的臆想。她将这个梦想放进了心里,闲来无事,拿出来翻翻晒晒,让它不至于发霉,而不再心心念念地想着。
直到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遇到了四个修士,被之胁迫,终于知道,那个世界是存在的,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热切起来,拼尽全力地活下来,拿着玄尘子的度牒,去了玄渊观。
入道、修炼、练剑,枯燥无味的生活,她却甘之如饴,因为她知道,一步步走下去,她就可以触摸到那个世界。
终于,她来到了上界,年幼的梦想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里有仙人,有法术,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有不老不死的长生。
这是她梦想的世界,是她追求的人生。
“娘。”灵玉平静地睁开眼,“你有儿有女,老来有靠,弟弟妹妹,各有前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轻轻一振臂,挥开缠着她的四双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程家,是你们的位置,而我,有自己要走的路。”
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跨过玉阶,向太白宗山门走近:“尘缘永绝,不必再见,山水依旧,各自安好。”
在她踏入山门的那一刻,母亲、弟妹,全部如烟消散。
一名白衣玉钗的女修笑意吟吟地迎了上来:“程师妹,欢迎加入太白宗。”
灵玉看着她,不言不动。问仙路的时候,最后出现的傅长春是个虚影,刚才母亲他们虽有实体,却双手冰凉,并非活物,眼前的何晓诗呢?
不容她思考,何晓诗已经转身引路:“师妹请随我来。”
灵玉想了想,也许这就是考验之一,那就跟着去吧。
何晓诗带着她,不知怎么走的,转眼就过了许多宫殿,最后到了一处大殿,殿上匾额写着三个字:执事堂。
然后就是登记名册,发放令牌。办事的弟子笑意盈盈,要不是灵玉意识清醒,几乎以为这一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