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冯美丽的恨也源自于此。如果不是她这样不识时务,他何至于这么多年都在岳家跟妻女面前抬不了头。这个女人,居然还能全全乎乎的,站在他面前,又提出了这种恶毒的要求。周文忠不同意,然而冯美丽压根不需要他同意。她自己有腿有脚,又不是不认识研究所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她抬脚就往研究所去了。赵老师跟川川这对舅甥也是默认的态度,跟在了冯美丽后头。省实验中学午休时间足有两个小时。陈砚青惦记着今天研究所食堂会做碳烤羊排,特意坐公交车回去吃饭了。等到下午周小曼莫名其妙。就她妈那温吞的脾气,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啊。听陈砚青的口气,活像她妈掀起了一场海啸一样。预备铃已经响了,她只好放陈砚青回自己的位子上去。第一堂课物理随堂测验,卷子发下来以后,周小曼只好认真看题目。反正从陈砚青的口吻来看,她妈没吃亏。只要她妈不吃亏,就是她妈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在她看来,那也不叫事儿。封老师站在周小曼的身后,看她写了几道题目,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体育生,虽然两个多月,她在学校的时间还不到两个礼拜,但脑子活,知识点给她一拎,她就吃透了。女生经常容易搞混的电路图,在她眼里,似乎也简单的很。封老师自然不知道,周小曼是重生了一回的人。她当年上学又是出了名的刻苦,知识点掌握的扎实。即使多年没碰书,但是回过头再听点拨,反应也要比一般刚学的初中生来得快得多。于是乎,周小曼在封老师脑袋里,就打了个天资聪颖的标签。整场考试,周小曼除了一个加速度的公式不是特别肯定外,其他题目倒是做的挺顺利的。她美滋滋地从头做到尾,得意洋洋地想,照这种状况,下学期四月份的初中升高中校内考试,她应该能进入前一百名的保送名单。她也是要当一回保送生的人了!封老师收卷子的时候,轻轻说了句:“晚上过来,我给你再点拨一下。”周小曼大喜,立刻点头应下。她明天下午就要回队里参加训练了,要是封老师帮她把物理整理一下的话,回去以后,她也能自己对着书本学习。陈砚青交完卷子以后,表现得比想听事情始末的周小曼还积极。她一把拽住周小曼的胳膊,两只眼睛亮的简直瘆人得慌:“小曼,你知不知道你妈有多帅!她简直就是我的偶像,人生楷模!”冯美丽逼着周文忠做完公证以后,又态度强硬地杀去了研究所。她要求会计给周文忠做工资的时候,直接将该给女儿的抚养费打到她专门给女儿办的存折上去。会计表示为难,这事儿她没有权限,得听领导的安排。于是刚从省里开完了会回来的研究所所长,又被迫当了一回工会主席,专门调解员工的家务事。所长好商好量地把人给请进了办公室,表示这是职工的家务事,公私不该混淆,他们还是私底下商量着解决好。冯美丽笑了:“所长,这话,十四年前,你们领导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我挺着大肚子,来找你们研究所领导做主。也是在所长办公室里,当然,那时候的所长办公室可没有现在这样气派。你们老所长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周文忠跟姜黎绝对没有私情。这话我信了。结果呢?结果就是周文忠在我快生孩子的时候,骗我签了离婚协议书。完了,我大着肚子给他们老周家下田插秧,在田埂上生下了女儿。”外面围着好几个听热闹的研究所职工,手里都拿着文件什么的,假装要找领导签字的样子。众人闻言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挂着古怪的神色,个个摇头。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人可真是够要脸的。都把人赶出门了,还好意思占人家便宜,不把人当人。”其他人窃笑:“你没看网上他们村里头的人说啊,他家的老人,什么事情都还指望着里面的人做。卖了爱国粮的钱,老的都要收在自己手里。”办公室里,冯美丽还在笑:“我的女儿长到两岁,她爸爸没有看过她一眼。父女俩第一次见面,还是她爸娶后妈的时候。你们领导说他跟姜黎是清白的,我信,我怎么会不相信组织跟领导呢!姜黎是肚子显了怀进的门。他们可真是够清白的啊。”外头的窸窸窣窣声大了,所长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外面的职工离远点儿,别听人家的床笫之事。他清了清嗓子:“这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小冯啊,你看,你跟小周已经把事情给商量好了。以后就照着你们说的,每个月小周把小曼的抚养费给打过去就好。这个,我们所里还是不要过这个手了。”冯美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所长,语气失望:“领导,您这是不管我们孤儿寡母的死活了?”所长尴尬不已:“您这话说的,小冯,这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冯美丽手一摆:“没有只是。虽然当年周文忠跟姜黎成功地欺骗了你们,害得你们研究所成了罪人,欺骗了我们孤儿寡母。但是,我还是相信领导,相信组织的。我相信领导火眼金睛,肯定不会再被姓周的蒙蔽第二回。我知道你们所里工资分成三次发,也不敢多麻烦。就是每次都取出一半的一半,打到这张存折上去。”所长觉得头疼,这个周文忠,怎么家里的事情永远没个消停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再跟这种事情发生半点儿瓜葛。今天去省里开会的时候,主管科研工作的副省长就半开玩笑般的表示,科研单位还是要以科研成果引起老百姓关注的好。坐在下首的研究所所长,简直一张老脸没地方搁着。与会同仁都齐刷刷地往他的方向看,不点名比点名还难堪。“小冯,既然小周都答应会给你们母女定期打钱。”冯美丽打断所长的话:“是给我女儿打抚养费,这是他应尽的义务。我不要他一分钱,我不是靠男人供养,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外头没有散去的研究所职工互相使了个眼色,窃窃笑了起来。周文忠的这个前妻,倒是个泼辣爽利的女人。啧啧,这巴掌打得,不声不吭,快准狠稳。所长讪笑:“那是那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周既然答应给小曼打钱,自然不会拖欠。这点儿信誉,你总该是相信的。”冯美丽伸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虽然现在小满天天让她搽护手霜,可干活的手,怎么可能精细的起来。她笑着翻了翻手掌:“这手心上全是肉,手背可是皮包骨头啊。这两个都是亲骨肉的话,我可不敢认。当年我就是轻信了周文忠,结果我女儿在乡下,三岁的孩子就被逼着去塘边给她堂哥洗袜子,掉进水里发高烧差点儿就烧没了。人还没好利索呢,又被丢在猪圈里,一条胳膊都被猪给啃断了。要不是孩子哭起来惊动了路人,她奶奶就在屋里伺候大孙子,作死装听不见。我家小满要不是命大,早就坟都被踩平了。”所长听得悚然,瘆人得慌。这话往深了里面想,就是周家人成心想周小曼死。这倒是能解释周文忠为什么对女儿在学校长期被虐打视而不见了。如果这个亲爹,根本就巴不得这女儿死了呢?难怪他跟那个白老师关系那么好,还一起共进什么烛光晚餐。这简直是令人发指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还是算了吧。手背的皮包骨头,我们娘儿俩都不敢做白日梦。他别一巴掌打到我女儿脸上就行了。领导,你说,当年我相信领导,相信组织就落得个这么个下场。他也要是但凡有半点儿把我女儿当个人看,至于我女儿被人打得送到医院抢救去了。他头影子不伸一下,光顾着他小女儿跳舞吗?我知道我乡下婆娘,比不得教授家的千金大小姐金贵。可我女儿,不比他偷人养的小的低贱。”外头的人,都低低笑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周文忠的前妻大闹研究所的事情,就传了开来。他前妻哭诉,周文忠欺负她们母女无依无靠,还想一分钱的抚养费不出,就这么丢下不管了。亏得她本家的大哥帮她主持公道,否则她们娘儿俩就被活活逼死了。前妻问他要一千块钱的抚养费,他居然说没有。再问周霏霏的钱从哪儿来,他竟然说一直都是岳家养孩子。这软饭一吃就是十几年,估计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从地上爬起来了。周文忠气得简直快要疯了。冯美丽闹腾的时候,所长愣是让工会主席拉走了他,说找他好好聊聊个人家庭问题。工会主席能对他有什么好话,简直快把他给呕死了。陈砚青中午去研究所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见他爸组里的阿姨在议论,难怪周文忠戴绿帽子也戴的这样甘之如饴,合着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能硬气的起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