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武正龙眯缝着眼,抬手挡了挡照射到脸上的阳光。
身子下面硌着硬邦邦地,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了街边小公园凉亭里的石凳上。条凳本来就短,他个子又高,两条长腿只好拖拉在地上,给中午一点来钟的太阳烘得直冒脚汗。
小公园出口斜对面的医院后门处,闪着灯的警车才刚开走,隔老远还能听到“呜哇呜哇”的鸣笛声。没法子,在把那两个骗子逮走之前,还得先送医院去急救过来。同车的还有盛老板,他是去配合警方当证人的。
“武队,你可醒了!”
欧小弟扑到武正龙跟前,满脸的好奇都快按捺不住了:“那个嗨纯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欧小弟迫不及待地张嘴就发问。
武正龙闻言表情就是一窒,目光开始游移起来,他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无量道长和马廉贞俩人。
老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武正龙猛瞅,直看得他是手里出汗心里发毛。马廉贞虽说没露骨表现出欧小弟的好奇宝宝状,可耳朵也支棱得快赶上雷达天线了。更可怕的是,在场这仨人身上都冒出了一股淡淡的斗气,斗气在他们头顶上凝聚成为六个镏金大字:不八卦,毋宁死!
武正龙一瞧他们这架势,今天不讲真话怕是休想从这小凉亭里竖着走出去了——老道手里头还捏了盒利乐包装,白底子上五个血红的大字:百分百纯奶!
武正龙背后一寒:“好吧。”
于是市刑警队副队长武正龙,审讯过大大小小那么多的疑犯,今儿是破天荒首次轮到他坦白从宽,用低沉的嗓音讲述起这短短二十五年人生里最黑暗的秘密。
武正龙,男,从小立志当警察抓坏蛋,最爱看的动画片是《黑猫警长》。长大后以优异成绩考入警校,又以优异成绩警校毕业,再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当上刑警队的副队长,人生路上走得是那叫一个顺遂——直到那次悲催的警局周末聚餐会!
咕咚!
无意中喝下女同事送来一杯饮料的武正龙当场一头栽倒,把那位对他明显有意思的警姐唬得花容失色。
据赶忙上来帮手扶他躺下的其余同事们事后说起,武正龙当时的表现、表情和症状反应,跟街头那些嗨“白面儿”的道友是一模一样。
警察局长当即大为紧张:莫非有坏分子潜进来伺机下毒?立刻将杯中剩余的饮料送去检验科化验,出来的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傻了眼:饮料是完全、彻底、绝对地安全可靠零风险,只是为讲求口感而添加了约三分之一分量的纯牛奶。
等到武正龙悠悠醒转,面对的就是局长名为关切实属八卦的脸,上头表情跟眼前的欧小弟也是一模一样。
在这般地压力山大下,武正龙惟有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从小到大,都是一喝纯牛奶就犯晕,医生说他这是属于一种罕见的过敏症状。小时候家里人还摸着他的脑袋说,有的孩子就是受不得牛奶,说是什么乳糖缺乏症,比起那些孩子喝了就拉肚子,咱们家的犯犯晕还是小毛病。到长大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就因为怕当场出糗,武正龙忍痛拒绝了多少花季少女主动伸过来的友谊之手啊!
局长半信半疑地听完武正龙的供词,想了想又问:“不对呀,我见你开案情讨论会时,喝过果奶的呀?”
武正龙见连这都瞒不过,咬咬牙全说了:纯牛奶的不能碰,但非纯质而且添加不超过总量百分之三十的饮料,例如果奶之类,喝了就跟正常人喝个咖啡啊“烤牛”健康饮料啊啥的效果一样,提神醒脑转速快,思考起问题来还特别有灵感。
局长最后提出了个折中方案:这事他负责帮武正龙在局里保密,就说他是熬夜办案乏了,一时撑不住才犯的晕。但武正龙要上市医院去开个正式的医生证明,还得一式两份,一份局里留下存档,一份他自己抓着。日后要调职啦换领导啦,得主动跟上头说明,省得再像这次虚惊一场,把个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周末聚餐会生生给搅黄了。
“所以你那天上医院,就是去开证明的呀。”欧小弟恍然大悟地嚷道:“亏我还以为你是去看男科……”他不好意思地瞅瞅武正龙,笑了。
“男……科?”
武正龙嘴角一阵抽搐,刚想瞪眼冲欧小弟发作,再一细想又颓然地低下了头:谁叫那家该天杀的医院,把平日里少人问津的科室都搬上了四楼呢,还美其名曰“照顾患者的个人**”,唉!
“那这包饮料就活该归我道爷喽!”无量道长笑嘻嘻地说着,插上吸管就啜起手中的纯牛奶来。吸了两口又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能碰?”
老道心里琢磨着:先问个清楚了,下回再有啥事情犯到他手上,咱就弄盒纯奶吓唬他,比用大号可乐瓶还好使。
武正龙面上泛起无奈的苦笑:“真不能碰,顶多就是喝喝果奶,吃吃外头普通的那种雪糕,再不然就……娃哈哈。”刑警队副队长略显尴尬地补充道。
娃、哈、哈?
三名听众大眼瞪小眼,静默了三秒钟。
然后——
马廉贞默不作声地瞥了武正龙一眼,起身走了。
无量道长满意地扫了武正龙一眼,也起身走了。
欧小弟同情地拍拍武正龙的肩膀,都起身走了。
市刑警队副队长武正龙,囧了!
欧小弟和马廉贞并排走过公园那列小食贩卖摊位。后头紧跟着倒背俩手,嘴里哼唧着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听懂的小曲,脚下趿拉的破布鞋在地面上响亮地打着拍子伴奏的无量道长。
摊位里雪糕机旁,惊讶的视线悄然目送欧小弟远去的背影。先前麻秆一拔刀,他就吓得出溜滑落柜台里,直到警车来了才敢探头。这会子望望欧小弟身边明显矮了一大截的娇小背影,满脸不解地喃喃:“这女朋友,也忒**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