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侍从对他主子说:“少爷,李公子来了。”
一人走进对他拱手:“韩小侯爷,失敬失敬。您也来听一出?”
画妩脸上顿时一副被劈的神情,转回头来细细打量他。他穿一袭蓝色的常服,腰上悬着两枚玉佩并一个精巧的小香囊,头发给玉冠束着,气度也是极温和,很是风流潇洒的一个人。
沈晏睨了画妩一眼:“韩老侯爷的独子,韩越城。这世上只他一人能被称作韩小侯爷。”
画妩点点头,又觉得不对:“你该不会认出是他,所以才挑了这里坐吧?”
沈晏再看她一眼:“不然呢?”
“……”
姓李的公子寒暄片刻,从始至终韩越城不曾站起来过,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戏台半寸。李公子问候几句离开,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出戏已唱到末,韩越城侧了侧脸:“昨日送来的那套首饰,等下你给这位柳月娘送过去。”
侍从道了声“是”。又问:“是否要报您的名号?”
韩越城望着正在谢幕的顾玉楼笑了笑:“不必。”
袖子动了动,沈晏从善如流隔着半幅袖子拉上了画妩的手,转身就往外走。画妩被他这从容模样惊了一惊,下意识试图把手抽出来,却见沈晏半侧了脸,问她:“你知道后台怎么走?”
画妩没敢再发出什么异议。
后台里顾玉楼慢慢卸着妆,侍从端着个锦盒恭恭敬敬:“顾小姐,我家主子赏您的戏。”说着就上前将盒子打开来,紫光一下子流出来,半点瑕疵都无,全套的紫晶首饰,珍贵的世间少有。画妩感叹一句:“韩越城出手好大方!”
沈晏凉凉逸了声笑:“不是自己赚来的钱,花着自然不心疼。”
画妩被他这一句看似很有深意哲理的话绕的晕了,听到顾玉楼问:“你家主子是?”
侍从行了个礼:“我家主子说,下次再来捧您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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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韩越城闲着的时候会来捧她的场,他身边女人成日的换,从不曾对哪个格外上过心,对顾玉楼也未曾。过了整整一年也只记得她叫柳月娘,连名字都未记得。他每次过来都会赏她的戏,每次都是一整套首饰。从十六岁到十七岁,顾玉楼收到了整整十七套首饰。他挑着捡着,看了近乎全本的《浮生三梦》。
这一年的冬天伊始,顾玉楼在台上正唱一折《回梦》。她算好了那一天那个神秘的听戏人会来,整颗心都有些不在戏上头。每一次抬眼都去悄悄搜索,看今天来了什么人,有哪几个可能是他。这么一搜索,她就见着了韩越城。
彼时他坐在厢房里头,烛光照不到他的脸,看不清五官,更分不出是谁。她的心里却像有感应般突地一紧,脚踩在裙摆上,整个人从戏台上摔了下去。
她摔的不轻,腿上青了好大一片,胳膊也伤了,却被师父拿软鞭子抽了半个时辰。可打到疼处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怕声嘶力竭扯了嗓子。然而她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却不是因为这个。
当时她从台上摔下来,没顾上腿上钻心的疼岌岌抬起头来朝那个小厢房望过去。他们隔着半个戏楼遥遥的对视,顾玉楼不曾看到他的眉目,却见着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并不知道他是因为她的失误而怪罪于她,还是惩罚她不专心唱戏。从那之后,长长三个月,他都不曾再来过。顾玉楼终于知道,她只有好好唱下去,那个人才会再来听。从此之后,她唱戏再也没有看过厢房上坐的都是谁。
十天之后,她坐在后台卸着妆,首饰送到了她面前。
他终于看完了全本的《浮生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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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去春来,韩越城看完了全本的《浮生三梦》,画妩吃完了一个苹果,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递给沈晏。沈晏没有吃,只是把她手里的苹果核接过去,随手扔在了一个人的茶碗里,又拿了一方手帕给她擦了手指头。
韩越城照常流连在烟花之地,搂着姑娘,心里没来由想起来那个不得善终的柳月娘。这么一想嘴里就哼了一句:“偏奈何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锦屏人,空如许,只见着红颜韶光残……”
怀里的姑娘笑了一声:“小侯爷还会唱戏呢?”
韩越城也笑:“不过听听。”
“这《浮生三梦》唱的不好。青楼女子也不都是那么凄惨,奴家有小侯爷惦念,心里可就欢喜得紧。”姑娘给他斟了杯酒,“顾玉楼的票价可是一涨再涨,当真是一票难求。下次小侯爷去瞧戏得带上奴家一起。顾小姐可是贵人,我们想见一面儿都不成,还得借着小侯爷的面子。”
韩越城正端着酒杯要喝,闻言顿了顿,嗤的笑了一声:“都是下九流,谁能瞧不起谁。”
姑娘一怔,赔笑说了声“是”。
韩越城端着酒盏,眼睛看着地面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他怀里的姑娘没料到他这个动作,一下子从椅子上跌下去,“哎哟”一声惊呼,韩越城却只开门负手而去。
门口的侍从凑近了试探:“少爷,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