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雅哭一阵,大家又劝她一会儿,她才止住哭声,又与大家吃吃喝喝,说笑一阵,便不知道怎么就醉了。大家见这样,也只好散去了。而送芙雅回家这个重担也只得落在了俊毅身上了,因为他和芙雅的家都住在同一条街上。本来,嘉萱也想送芙雅的,可俊毅说不用,有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再说嘉萱和他们也不顺路。而芙雅呢?虽然醉了,但到底还是有些意识,歪歪倒倒的,傻笑着对嘉萱说:“不用你送,我又没醉。”喝醉酒的人都这样,总说自己没醉。随后,她又伸手往俊毅脸上一指,“有这个家伙送我就可以了。”嘉萱见这样,也便同意了。而绍熙也在旁边说,有俊毅送,放心的。嘉萱想想也是。
大家出了餐馆,天已经黑了。俊毅叫了两辆黄包车,和芙雅一前一后的坐着。嘉萱和绍熙见他们上了车,也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此时正是初夏。初夏,虽然白天热,晚上却退热得快,时有阵阵凉风拂过,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黄包车穿过流光异彩、灯火通明的大马路,转入小巷。小巷里,许多人家都还未休息,各家各户的门口仍有人摇着蒲扇在纳凉、聊天;昏黄的路灯下,一些小孩子也还在做游戏,什么跳格子、踢毽子、溜铁环之类的;挑担子叫卖的小贩的声音也一直从巷口响到巷尾,这时一些打夜麻将的人,就会从窗子口伸出脑袋来,买上几个卤味的鸡翅垫垫肚子,解解馋。
黄包车穿出小巷,行使在一条僻静的小公路上。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耸立着高高的红色砖墙,他里面的住宅楼与公路划分开来。墙内探出的繁茂的枝叶,在风中摩擦出沙沙的响声。芙雅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然坐在黄包车上。此刻,她的酒意已经退去不少,整个人也清醒许多,只是她的胃,经过一路的颠簸,又加上酒精的因素,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
“停。”芙雅叫住黄包车,冲到路边吐了起来。
俊毅见状,也下了车,跑到芙雅身旁。芙雅吐得厉害,都是酒精在作怪。
“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也不听。”俊毅轻轻拍着芙雅的背,使她好受些,“再说,女生喝醉酒,也不好看。等会儿到了家,看你怎么和你妈交代。说不定,连我也要挨说。”
芙雅听俊毅这么唠叨着,却也没空回他的话。她侧过身使劲推开他,瞪他一眼,又忙不停的吐起来。
“你也不要发脾气,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你好。”俊毅仍然走上前去,轻轻拍着芙雅的背,继续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你也不想想看,你、我两家挨那么近,两家人加起来几十口人,叔叔婶婶一大堆。你这样醉熏熏的回去,还不是又招人话柄。”俊毅和芙雅家与嘉萱他们家不同,都是属于旧式的大家庭。平日里,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能在这样的家庭里传半天,闹不少是非。所谓人多嘴杂,就是这个道理。
芙雅听俊毅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也只得默默的听着,不理他。其实,今天这醉酒一事,还不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闹出来的。
昨天傍晚,芙雅吃过晚饭,照例又去找俊毅玩。他们两家是姻亲关系,又是世交,家也挨得近。所以,两家人常来常往,也无可厚非。可是,过分的来往串门,又是未婚的男女生,终归还是惹人口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俊毅越来越疏远芙雅,对她总是淡淡的态度。而芙雅也不把这当回事,只信奉‘金石为开,金诚所至’这句话,一如既往的缠着俊毅。他越不爱理她,她对他倒是缠得越紧。俊毅被芙雅实在缠烦了,便冲她大声吼道:“汤芙雅,你就这么闲呀?你就不能找一点正经事做吗?你父母为你在那所贵族学校交那么多钱,你就说不念就不念了。”
芙雅被他这么一吼,整个人都证住了,呆呆的看着他。一个人只要有什么怨气,一经发出来,便不可收拾。俊毅见芙雅不说话,更加肆无忌惮的吼道:“这也就算了,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但是我拜托你,你能不能别来烦我。还有,你别再说我是你的‘未婚夫’了,我可受不了你这洋化的性格。你也别再说你喜欢我,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有一些话虽然是事实,但却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尤其是对女孩子。无论那个女孩子外表是多么开朗,多么坚强,她们还是无法忍受自己所喜欢的人的一丁点儿绝情的话语。
芙雅怒视着俊毅,然后愤然转身离开了。俊毅也对刚才过激的话语感到有些抱歉,赶紧跟着追了出去。到了门口,他却看到芙雅正和两个姨太太撞个正着,正面对面的站着。两个姨太太的脸上都露着阴阳怪气的笑容,其中一个姨太太用丝绢掩着嘴,凑到另一个姨太太的耳边,斜睨着芙雅说道:“女孩子还是矜贵些的好,像这样自动送上门的,男人又怎么会喜欢呢?”另一个姨太太尖锐的笑一声,接腔道:“说得也是呀!像这样的事,别说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小姐,就是那没念过书的穷人家的女孩子也是做不出来的。除非是那烟花柳巷的窑姐儿……”显然,刚才屋内,芙雅缠着俊毅和她出去玩,俊毅不肯,对着她大吼的那些话都被这两个姨太太听去了。果然是隔墙有耳,像在这样大家庭中生活的人,说话、做事都要特别的谨慎。芙雅本来就为俊毅刚才那些话在生气,现在又听到两个姨太太说这么些刺耳的刻薄话,更觉颜面无存,怒气冲冲的走掉了。这样的情况下,俊毅也不好立刻追上去。因此,他为这件事倒是内疚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