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几人需要退下吗?自然是不用的。
沈清河轻手轻脚的将周月琦放下后,便甚是有礼的后退半步站定,温和笑道:“琦儿早点歇着,为夫明早来陪琦儿用早饭。”
周月琦还处于怔愣状态,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沈清河一脸正色的朝着她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将……”有那么一刻,绮罗是想要叫住沈清河的。
虽然沈将军才刚回到帝都没两日,可沈将军一直这样跟公主殿下分住两个院子,也是万万不可的啊!
别人看不看得出来,绮罗不知道。反正她自认看得很清楚,她们家公主对沈将军是有意的。
也正是因着看出了这一点,绮罗对沈清河格外的不同。
“绮罗,备水、沐浴。”打断绮罗未说完的话,周月琦吩咐道。
绮罗本能的回过头,连忙应了一声是。等到她再度回过头,还待继续叫住沈清河的时候,院子里却已经没了沈清河的身影。
哎!跺跺脚,绮罗遗憾的轻叹一声。可是碍于自家公主的威严,只得转身去准备热水了。
瞥了一眼绮罗脸上显而易见的遗憾,周月琦面无表情,神色不变。
沈清河是何等的心性清正、品行高洁?那般的正人君子,最是守礼,也最是规矩,无论如何也不会趁人之危的。
至于绮罗心中的惦念,周月琦抿抿嘴,并未放在心上。
是夜,沈清河的院子里,书房内烛火通明,沈清河正立于数案之前,提笔写字。
一如沈清河自己所言,他的文采并不好。
打从十二岁沈家突逢变故,七年内,他除了练武,便再也没有看过哪怕一本的书册。就连看兵书,也是近三年才开始的。
至于练字,就更加没有时间了。
这十年来,他更多的时间里,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刀里来、剑里去,整日都在刀尖上舔血,抓着战戟求活命。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后,他最为懂得的道理中亦有一个字:静。
心静,则戒躁戒躁。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不管是突如其来的灭顶灾难抑或无限尊崇,对沈清河来说,其实远远没有那般的重要,也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心境。
今日的庆功宴,圣上的青睐、封赏,根本进不了沈清河的心。一众皇子和朝廷命官的各异目光和注视,他更是直接视若无睹,尽数屏蔽在外。
阴谋、算计、陷阱,历代朝堂皆是如此。他爷爷确实不擅长这些,却很会看人。
比如贺宰相,他爷爷在看到贺宰相的第一眼时,就已然对贺宰相的本性有了认知。之后种种,也确实证明,他爷爷没有看错人。
再比如,他大伯。
外人都道沈门虎将各个赤胆忠心,性子耿直,最不擅长阴谋诡计,全然不懂官场之道。却很少有人知晓,他家最为睿智的大伯,亦很有城府。
在沈清河很小的时候,他大伯便时常逮着他背诵兵法。而他大伯最爱跟他讲的一句话便是:兵者,诡道也;官者,诈术也。
彼时年幼的他曾经好奇的问过大伯,《孙子兵法》中只有前半句话,并没有后半句。可大伯每每都意味深长的告诫他,后半句话才是他必须时刻谨记的信条。
这十年来,每当午夜梦回,沈清河就一直在回想着那场令他们沈家遭遇灭顶之灾的惨烈战役,究竟是怎样造成的。
以他爷爷的屡战屡胜,以他大伯、二伯还有他爹爹的骁勇善战,以他几位堂哥还有他嫡亲兄长的过人胆识,怎么可能会一朝全部战死?
无数个夜里,沈清河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困扰心头的唯有他大伯时常教导他的那后半句话:官者,诈术也。
这十年里,沈清河一直远离帝都,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仔细调查当年的真相。可是现下,看圣上今日的态度,是势必要将他留在帝都了。
既如此,倒也给了他最好的机会。趁着这个时机,他也想好好看看,这帝都皇城的水,到底有多深。又是否还能再度将他沈家卷入其中,令他沈家好儿郎尽数无法挣脱,无一例外。
一笔一划勾勒完大大一个“静”字,沈清河干脆利落的收了笔。如同他潜藏在温和面具下的真实性子,果断坚决,异常的强硬和……冷冽。
庆功宴后,圣上亲封清河将军为兵马大将军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
一时间,帝都城内的风向以着尤为迅猛的速度再一次发生了转折和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