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房里点了烛。
殷夫人一直坐在榻边守着,不时擦一下眼角,心疼的厉害。
对上母亲明显憔悴许多的脸,殷姝心中钝痛,双眼发酸,虚弱的喊她:“娘。”
殷夫人“嗳”了一声,手上隔着锦被不停在轻轻拍抚着她,一脸的疼惜之色:“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娘不怪你就是,你要好好养病,别再任性胡闹了。”
殷姝有些惭愧:“娘,是姝儿不对,让您担心了。”
殷夫人点点头,慈爱的抚摸她的脸:“知道就好,娘希望你下不为例,再不许这般胡来了。”见她点头应下,思索片刻,到底又说,“回头娘会再去你爹爹跟前为你求情,你爹爹素来疼你,只要你真心悔过,他是不会把你怎么着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同样的寝食难安,如今责你罚你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在心中记恨上他。”
噙在眼中的泪终究滑落下来,殷姝苦涩的道:“姝儿省得了。”
殷夫人便叹了声气,用绢子轻轻替她拭泪。
母女二人情深意切,亲密无间,好似她就是屋中一个摆设一般,浑然不将她看在眼里。
殷媱既气愤又心酸,她立在旁忍了一忍,便扑过去坐在殷夫人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娘,你的眼里只有姐姐,媱媱就站在你身边,你都不肯多看媱媱一眼……”
殷夫人又气又笑,不客气的打下她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在这里拈酸吃醋,你姐姐身子可还病着,再捣乱娘就命丫头将你轰出去。”
殷媱瘪了瘪小嘴,双手交叠着放在裙上,伸长脖子朝着榻上一脸病容的姐姐看去,假惺惺的道:“姐姐可得快些好起来,你这一去一回离府近俩月的,不单爹爹娘亲与大哥哥心中担忧着急着,就是媱媱也是一样,日日盼着姐姐回来,夜里也哭过好些回呢。”她说着眨了眨眼睛,眼圈儿当真有些发红。
殷姝并不知她先前哭过,此刻见她虽是双颊的粉略厚,但那双眼睛却是真的有些红肿,心里便有些相信,伸出手要去拉她的小手,哽咽出声:“媱媱……”
姐妹二人一母同胞,按说应该亲亲热热才是,只是她这妹妹打小就爱与她争抢,她起初还能看在对方年龄小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可渐渐的她愈发强势霸道起来,还喜欢污蔑陷害她,三天两头的到她房里来讨要东西,碰到她实在喜欢的舍不得给出去时,她就直接摔了砸了,过后还要恶人先告状,说是她这做姐姐的宁愿将好东西毁了,也不肯给她这个亲妹妹。也幸得是爹娘不糊涂,没有相信她的话,若不然还不知要受多少的委屈。
这也是她姐妹二人之间越走越远的原因所在。
今日先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暂且当作是真心的,与她说了两句话后,嫂嫂宁氏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送药的丫头,又到了喝药的时间。
……
翌日,头顶阴云笼罩,凉风阵阵,瞧着不像是个好日头。
偏如此,殷老爷不知是吃错了何药,早朝回府就发话下去,要让自家那在外胡闹许久刚回来两日,此刻正还在病榻上躺着的大闺女前往家庙,代他去看望自己那一心礼佛,不理凡尘俗务的母亲。
殷夫人并不知他暗中的打算,想到闺女如今身子不好,自是委婉拒绝:“老爷,你看姝儿前日才在祠堂里跪了一宿,昨日更是晕倒在地上,太医也是再三叮嘱了要好生静养,不可再次受凉,若不然怕是就要损及根本,酿成大错。”殷夫人情急,说着眼圈儿也红起来,“老爷一向宠她疼她,自也不愿意亲手害了她,去看望母亲哪时不可,为何就偏偏选在了这个点上?这不是嫌她病的还不够重吗?”
殷老爷闻言便叹了声气。
心道此事由不得他来做主,是上头那位要见他的长女,他虽是同样担忧爱女的身子,但圣上金口玉言,不是他这做臣子的说拒就能拒的。
再则,依照如今这个情况来看,圣上对他长女的感情并不一般,他殷家是百来年的书香门第不假,但祖上从未出过一位娘娘。祖辈们确实留下诸多警戒之言,那些言语至今依然言犹在耳,可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今日情况是大有不同,不是他上赶着要送女进宫,而是圣上一心惦记着他的长女,盼他送女入宫。
倘若是他殷家真就出了一位娘娘,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因此他非但不会去拒绝,反而还会乐见其成。
故而他板下脸来:“何时去看望母亲的事宜也变得这等敷衍随意?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见她张口还欲多言,殷老爷不免疾言厉色,“废话少说,若是想我打断她的双腿,夫人大可将她留下试试。”
殷夫人吓得不轻,急忙道:“老爷!姝儿还小,不过是任性了一回,如今也是平安归来,老爷罚也罚过,骂也骂过,为何还要揪住此事不放?就不可原谅她一回,她毕竟是老爷嫡亲的闺女啊,竟是连打断腿这等戳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老爷就不怕她听见了心中怄气,真的就一病不起了吗!”
“还小?!”殷老爷气的胡须都在颤抖,骂道,“说这话你也不觉臊得慌,瞧瞧你养的好闺女,如今整整二十岁了,寻常姑娘依她这个年纪该是两个孩儿的娘了,你瞧瞧她,如今竟连个夫家都还没着落,丢死个人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弃!”
殷夫人同样怄的要死,捶胸顿足:“这到底该去怨谁?又不是咱们家姝儿的错,要怪要怨也只能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