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赶紧催促:“快快快,小姐,快去正席那边,嬷嬷在跟您眨眼睛呢!”
韩家小姐抹了把脸:“公主,大恩不言谢!”
言罢,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垫着脚,一瘸一拐,急匆匆去皇后跟前回话。
傅皇后年纪不轻了,大热的天,在水榭坐了一上午,又足足喝了十几盅金华酒,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只留下几名选中的闺秀闲话,命其他人各自散去。
周衡和皇子们先走,然后才是众位贵女小姐们。
船坞狭小,船只挤不下,每次只能渡十人,乌篷船来来回回,一趟趟运送,才把水榭里的一众宾客送回岸上。
周瑛华没用早膳,宴席上又没有什么可吃之物,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才一登岸,就催促称心:“你先回去,让小阮去膳房催中饭。”
称心答应一声,先抄小路回去。
如意从荷包里倒出几枚晶莹剔透的荷花蜜饼:“殿下,这点心是从小膳房拿来的,干干净净收着,没人碰过,您要不要先用几块?”
“不想吃甜的,想吃点咸津津的东西。”
如意低头继续翻荷包,宫里的宴席热闹归热闹,真正吃饭的人很少,公主们赴宴时,贴身侍婢都会带上几样咸甜小食儿,给主子们点补:“蟹壳黄酥饼是咸口的。”
周瑛华点点头,“就这个吧。”
如意打开油纸包,酥饼面皮上撒了芝麻,金黄饼皮上透出一层淡淡的墨色。
蟹壳黄酥饼是肉馅的,饼皮薄如蝉翼,饼层多而薄,吃的时候层层剥落,稍微一用劲儿,面皮脆渣就掉得到处都是。吃起来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才能确保姿态优雅端庄。
周瑛华挽起袖子,拈起一枚酥饼。
点心都是当天做的,新鲜酥脆,滋润咸香,十分可口,她接连吃了两枚,突然非常想念西宁国的清汤馄饨和蒸萝卜丝糕,虽然不如南方的点心精致小巧,但却是她吃惯的口味。
即使灵魂转换,记忆依旧不可磨灭。
才自发怔,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道:
“阿泽,还疼不疼?”
“你看看,我的脸都肿得跟馒头一样了,能不疼吗!?”
“哎,你也是的,明明知道王爷不待见你,还整天拔尖要强,非要抢王爷身边的差事,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被劝的人似乎很不甘心,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顿了片刻,才轻轻嘀咕了一句:“你懂什么?”
如意收起荷包点心,见周瑛华听得入神,探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殿下,两个小厮在花池子那边说悄悄话呢。看样子,像是伺候庄王的书童。”
周瑛华神色一动:“过去看看。”
花池子里种的是茶花,碧绿的叶片托着一朵朵碗盖大的花盘,花瓣层层叠叠,拥拥簇簇,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馥郁的浓香。
两个头戴纱帽、身着深灰短打的小童,并肩坐在花池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个满脸青肿,神情不耐,另一个则絮絮叨叨,正拿帕子帮受伤的同伴擦掉脸上的血渍。
看到周瑛华和如意主仆二人走近,没受伤的那个连忙扯一扯同伴的衣袖,跪地行礼:“拜见太薇公主。”
“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当差的?”
“回禀公主,奴才叫曹平,他叫阿泽,我们是伏侍庄王的。”
周瑛华眼眉低垂,掩下心里的激动和诧异:方才她确实恍惚听见阿泽这个名字,不由想起西宁国,才会一时怔愣,刻意过来看一眼,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个书童,竟然真的叫阿泽!
阿泽这个名字平平无奇,不算什么,可曹平,正是将来的西宁皇帝卫泽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心眼狭小,极为贪财,常常向朝廷官员勒索财物,还曾贪墨二十万两赈灾官银。
崔泠几次想要杀他,因为卫泽的缘故,终究没有杀成。
一个阿泽,也许只是凑巧,加上曹平,就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了!
周瑛华微微一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温柔可亲一些:“你是质子府的奴才?今年几岁了?怎么没有姓氏?”
受伤的小厮看着周瑛华的笑脸,神情竟有些羞赧,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
曹平生怕阿泽得罪公主,连忙代为答道:“阿泽是傅家的家生奴才,今年十一岁,他娘是伺候庄王母亲的贴身丫鬟,他的名字是管家大爷取的。”
曹平说得很委婉,但周瑛华前世是个侯夫人,料理家务多年,只需要这一句,就能把实情猜个八|九不离十:阿泽既没有父姓,又没跟着母亲姓,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私生子,父亲身份不明,自然没有父姓,而母亲那边嫌弃他的出身不光彩,不许他跟随母姓。他的名字肯定是管家在登记奴籍人口的时候,随便想的。
周瑛华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瘦小单薄的傅家家生奴才,也是卫文帝的亲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