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来,模样很矜持。温励在对面看着我,隔着火红的蜡烛,入洞房似得浪漫。
满桌馨香的菜肴,各类肉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天哪,看着也是醉了。
就这样面面相觑地看了彼此许久,温励微笑着开了口:“怎么了?”
“啥?”我依然沉浸在喜悦之中。
“一直发呆。”他的微笑在烛光中轻轻地摇曳着,钢琴师弹着《龙猫》的主题曲《风之甬道》,他的声音像那叮叮咚咚的琴音一样令人欢愉,“你在想什么?”
“我……”
我终于回神。
我在想什么?
我觉得我的话酸得倒牙,但这都是很真实的感受,希望他明白:“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很难表达清楚:“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是我爸爸和我妈妈接我到家里的第一年,我妈妈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爸爸说我喜欢喝果汁,买了一台榨汁机送给我,子衿把他喜欢的汽车人送给了我。那时候奶奶还没有去世,给我打了毛衣和毛裤。当时我的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温励看着我,没说话。
“我觉得很害怕。”我真痛恨自己不是学文的,文化课也念得不好,连体育老师都没教过我语文课:“我什么都没做过,没有帮过他们什么忙,也没有帮过你什么忙。我也没有信仰,没有给别人什么恩惠。所以我很害怕,都不是我应得的……”
温励依然没说话。
而我,也就这样住了口。
蜡烛燃烧了五分之一,温励终于开了口,很温柔,很平和:“你知道这餐饭我花了多少钱吗?”
看样子不少,但我的确估计不出来,便说:“可是我知道你很忙,你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才是最贵重的。”
他没说话,我则继续说:“刚刚我收到了布朗先生和全家人的礼物,我觉得很感动,因为我知道,布朗先生也是非常忙,而且身份也很高贵。你又精心准备了我喜欢的肉,专程陪我。其实我自己都忘了我的生日,所以我……”
我再度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觉得又紧张又尴尬。
“这大概就是我、布朗,以及许家人会喜欢你的原因。”温励微笑着说:“你知道什么更珍贵。我今天甚至还没有送过你礼物,而这餐饭的成本于我来说并不高,但你依然满怀感激。”
我被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得抬不起头。
“我做了一些慈善,资助了一些孩子,也帮助了一些病人,也有老人。”温励娓娓地说:“印象最深的是我资助的一个患有苯****尿症的孩子,他去世的时候只有十岁,我帮助了他四年。他很喜欢捏橡皮泥,我在全年的每一个节日里都会收到他的橡皮泥礼物,捏着不同种类的食物,说他听护士姐姐说很好吃,希望我可以尝尝。后来他去世,也许是心里有一些预感,他请求护士可以联络我,在电话里对我说,如果他死了,希望我可以在他的墓志铭上,刻上我曾帮他治病的事。我觉得很不公平,这样的孩子应该活下来,应该过得很快乐,他是天使。”
苯****尿症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病人只能吃特制食品,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尝到酸甜苦辣,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十分残忍的事。
这个故事让我心里很是难过,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他继续说:“这个世界看起来很不公平,你和我一样是人,出身却完全不同。但你我最终还是遇到了,一起呆在这里,这证明至少情感是公平的。不用去纠结你有没有给我什么恩惠和帮助,你的存在本身就令我觉得很幸福,这就是一种恩惠。你的家人一定也这样想,因为他们看得出你是一个会把他们真心当家人对待的孩子,就像你直到现在依然感激他们对你的喜爱,让我也充满了安全感。”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微微地笑了起来,问:“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我点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就不要再难过,擦擦你的眼泪。”温励放松下来,笑呵呵地说:“我妈妈常说,有一种女孩子,没有公主的灵魂,却有公主的出身。另一种正好相反。我喜欢第二种。”
“那我……”
我想问问我是哪个。
然而温励已经无礼地打断了我,笑着说:“吃饭吧,你今天要全部吃光。”
我便拿起筷子,问:“你都是给我点的吗?”
温励笑着耸耸肩:“我也很喜欢中餐处理肉类的方式。”
我夹起鸡爪子:“那这个呢?”
“你不是几乎每天都吃?”
“哼。”我吐吐舌头,说:“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