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峻把手中的账目一丢,兀自思索起来。
淮南城的亏损如此严重,远超当初淮南掌柜的估算。按理说,淮南掌柜是对淮南城情况最了解的人,而且据他看来,这个淮南掌柜,并非无能的角色。那么,这么大的估算误差,从何而来?
“易安堂和九味香跟着我们一起降价,他们现如今情况怎样?”何思峻问。
“表面上看和我们无甚分别,只不过,他们财力其实没我们雄厚,若也是亏成这样,哪里还撑得下去?”一个伙计回答。
何思峻又想了想:“我先去看看着两家店,你们把降价以来各种品类的药材售卖情况统计一下,给我一个数,前二十是哪几种药,分别卖了多少。”
在易安堂和九味香看了一圈,何思峻只觉得同永和堂没什么大差别。表面上看不出的东西,只能从细节上下功夫了。
降价以来卖得最多的药,有甘草、夏枯草、净乳香、菊花、金银花、牛黄、郁金、犀角、黄芩、黄连、雄黄、栀子、朱砂、土茯苓、川芎、当归……
何思峻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甘草也就罢了,净乳香、牛黄、郁金、犀角这些根本不是常用药,而且这些药销售量远超后面的药,这不正常。
“你们平时卖得最多的,也是这些药吗?”何思峻问。
管进货的伙计摇头:“我们平日里虽然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我是管进货的。哪些东西卖的好,就容易缺货。那些犀角什么的,平日都是满仓。可最近,着实很紧俏!”
“有人在故意买这些药,”何思峻得出结论,“不过,就算是为了打压我们,想让我们亏钱。也总不能买了药之后放着,总会有用途的……”
“买了药,不就是抓来煎药吗,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另一个伙计不甚明白的样子。
何思峻摇摇头:“我也没有思路,先放一放。听闻堇堂前两日又大张旗鼓?”
“这是他们最新推出的产品,我们一样买了一点回来。”一个伙计端上托盘,里面摆放着各式中成药。
何思峻眯起眼眸,突然灵光一现——原来。如此!
秋老虎余威不减,此时的淮南城,大早上的就十分闷热。开怀茶楼内。阿丑在二楼雅间落座。拿袖子扇了扇风纳凉,低头环视一圈下边,果然多了不少士子书生,快要秋闱了。
不多时,何思峻便走进来:“阿丑姑娘,别来无恙!”
阿丑微微偏头。一伸手:“何公子坐,不知今日相约,是为何事?”
“我难得来一趟淮南,”何思峻在旁边落座,叹息地摇头。“只不曾料到,一来便是烂头焦额。”
“能让何公子头疼的问题。想必十分棘手了?”阿丑淡笑回应,全然一副不知道何思峻潜台词的模样。
何思峻也不给她机会扮猪吃老虎,直接开门见山:“堇堂这招一箭双雕,用得真好。”
“何公子过奖了。”还不是你永和堂做了个脑残的价格战决策?不过也怪不得他们,他们是定式思维,习惯了药材就是终极产品。如今堇堂蹿出来,给整个医药业来了一次技术革命。而他们,还没这么快反应过来。
“你从永和堂低价买进原料,再制成成品高价卖出,好算计呀!”何思峻一语道破阿丑这些日子的行动。
阿丑早有心理准备,何思峻是个硬角色,看出来也并非意料之外,故而她也没觉得如何惊讶:“何公子果然是聪明人,那你这次约我来,又意欲何为呢,兴师问罪?”
“我不过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而且,”何思峻话锋一转,“姑娘是想吃掉永和堂?”
阿丑双手一摊:“这话说得我好像不自量力一般,吃掉永和堂?永和堂多大,我吃得掉?我不过是想做好堇堂,你以为你们不搞什么价格战,我就会趁虚而入?事到如今,也不是我狂妄,只能说你们自作孽不可活。难不成你们全打八折了,我还要坐以待毙?”
这番话并不是什么外交辞令,阿丑说的是真心话。若是永和堂没把她逼急了,她也不会出此计谋。
何思峻听了阿丑的话,有些动摇。所谓狗急跳墙,正是这个道理,倘若永和堂没有动作,想必堇堂也不敢妄自以卵击石。
阿丑继续说:“何公子,你们永和堂想要坐稳医药界的老大,不是什么难事,可你若想整个大乾只有你一家卖药,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呢?特别是,在你们内部本身就有问题的情况下。好了,我言尽于此,何公子,告辞。”
看着阿丑走出开怀茶楼,何思峻眯起双眸:果然是个狠角色,不过她说的话……只有一家卖药?
他已经有点乱了,堇堂一出,他觉得整个药商界似乎都和以往不一样了。是的,这个熟悉的行业,好像变成他从未涉足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该好好看看这个似乎是未知的药商界了。
八月初八,晴空高照。
阿丑站在柜台前,翻看今日的销售明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