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
洞府之中,玉石蒙光,躺着个黑衣玉冠的少年。
月光斜斜从山洞上方落下,与玉石光辉交相呼应,莹莹微光托起双目紧闭的少年,灵萤轻落在他的鸦黑睫羽上,如谪仙沉睡于凡尘。
微风掠过,灵萤飞起,白衣青年微微躬身,玉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发,又收回,转眸看向守在玉床边的人:“还未醒?”
时安摇头:“虽然殿下压制住了他体内魔气,但走火入魔到底需要时间才能稳定内府,且子稚他算是强行突破,这一桩桩下来,恐怕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醒。”
白叙之轻轻点了下头,将灵髓放在他交叠的手下,食指与中指并其,源源不断的灵力便通过灵髓,从他的指尖转移到时子稚身上。
时安静静看着这一切,将时子稚救回来至今已经半月有余,白叙之每天都会来这里放一截灵髓,然后将自身的灵力全部传给时子稚,然而即便如此,时子稚也至今未醒。
而他们无从得知当初天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如今流传九州的传言之中,拼凑出当时天山上发生的事情。
不知是第几遍,时安道:“子稚绝不可能杀玉干道长。”他摸了摸时子稚的脑袋,像是回忆一般,说起了从未与人说过的,曾经与时子稚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从小就心善,哪怕是街边上一条狗冲他多摇几下尾巴,他都会记得路过那边时带些那条狗爱吃的东西,府里的下人、浮光榭的师兄弟,包括金陵的百姓们,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他六岁那年和兄长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整个金陵城都在寻他,百姓摊贩,就连路边的乞儿都一同找他,刚找到他的那段日子,整个金陵都将他当自家的孩子似的,但凡他往城门口多走了两步路,别说城门的守卫,附近的摊贩都要叫上几声,不准他出去,连带着我也总是得到更多优待……在金陵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白叙之对时知临的好他都看在眼里,然而现在外面尘嚣甚上,万象谷内也并不安生,从白叙之来这边的时间越来越晚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可时知临眼下的情况也没办法挪地方,时安实在有些不安。
即便是白叙之与时知临关系再好,他们之间也隔着太多东西了,白叙之是妖界太子,他有自己要考虑与周全的事情,再加上时知临手里的鸿蒙秘境,以及玉干道长也是白叙之的师尊这一点。
他不知道时知临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但俗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白叙之为了时知临灵力消耗极高,长此以往,难免白叙之也可能心生不满。
时安斟酌片刻,道:“殿下,我知道玉干道长也是你的师尊,但你相信我,他真的不可能杀玉干道长,子稚最重情重义,之前有人想通过与他交好得利,有段日子对他极好,子稚记恩,后来知道了那人目的也没有生气,后来更是能帮的忙就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师尊,就算是玉干道长真的对他做了什么,甚至说……参与进了时氏灭门案中,他也只会选择与玉干道长恩断义绝,而不可能杀他泄恨!”
白叙之嗓音很淡,“他有多重情义,世间恐怕无人比我知之深刻。”
*
利刃穿破皮肉的阻力,与骨骼擦身而过,直接穿透了心脏,鲜血顺着箭羽,温热地流入了他的掌心。
时知临不敢拔出箭矢,只能抖着手捂住他的伤口:“师尊!”
玉干道长脸色惨白,眼底却清明温和:“你做得很好,记住,不要自责,你只是完成了师尊的嘱托……”
“师尊!”时知临扑向玉干道长,捂住他的心脏,木系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徒手从鸿蒙秘境中拿出一枚鲜红色的椭圆形灵果:“您不会死,吃了这个无相果……”
玉干道长笑了笑,避开他递到嘴边的无相果,勉强一笑:“别怪师尊。”
时知临什么都听不进去,抖着手往他嘴边凑:“您吃啊,快吃!”
玉干道长虚弱地摇头,忽然目光一凛,看向时知临身后。
雷霆一掌被柔和的波光抵挡,云老祖微顿,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迅速脱口而出,掷地有声,响彻天山:“时潜!你竟然弑师!”
云老祖落在时知临身后,目光在他手里的无相果上掠过,无视玉干道长勉力支撑的,护在时知临周身的结界,一字一顿道:“时潜趁玉干道长心软之际出手,一剑杀死了玉干道长,如此弃信忘义,欺师灭祖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他声音通过灵力加强,不仅仅响彻了天山,就连山下的城镇也听得清清楚楚。
时知临却根本不理会云老祖,直接将无相果化为灵汁,想以此送入玉干道长口中,然而这灵汁却被半道劫走,进了云放的玉瓶里。
云放笑道:“祖父,传闻中无相果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今日孙儿便敬献给您。”
云老祖捋着胡须:“甚——竖子尔敢!”
时知临的剑抵在云放喉间,“交出来。”
云放没想到时知临与他同为元婴大圆满,竟然能够瞬息之间就到他身前,他还毫无抵抗之力,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他冷笑一声:“时潜,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拿剑抵着我?你就不怕下一刻就没了性命吗?”
时知临:“还给我。”
云放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丝毫不以为意:“我不还又如何?”
他话音刚落,云老祖一掌便落了下来,时知临不管不顾,挥剑逼得云放不得不后退,纵身一跃夺走了云放手中玉瓶,然而身上的防护灵器却并未启动,随之而来的一声闷哼却让他目眦欲裂:“师尊!”
云老祖看向将无相果灵液喂入玉干道长口中的时知临,语气晦暗不明:“倒是不知道,这时氏藏宝阁里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我们没查到。”
时知临眼看着玉干道长喝了进去,紧绷地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许:“师尊您有没有觉得好些?”
玉干道长无奈苦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皱紧了眉头,不等时知临惊愕,就见他抽搐一下,倏地喷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液。
那血液直直向上,落了时知临满头满脸,血液顺着发丝落下,滴落在他眼睫上,聚集的血液多了,便挂不住落进了他圆睁的眼眸,将一片茫然染上了血色,“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