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听到动静缓缓的扭过头来,看到那张隐匿在黑暗中的脸,不知为何,会生出一股时过境迁的陌生感。
“听说你一直在找人。”
李攸烨的声音很平静,在这四周都是墙壁的地方,听起来却有些骇人。
陈因知道她既然如此问,就已经把一切都调查得清楚了。
心里不再有一丝恐惧,简短地“嗯”了一声。
看到她无动于衷的反应,李攸烨狠狠的咬牙,“那么,朕的皇姐还好吗!”
面对她的质问,对方无动于衷地垂了眸光,仿佛引颈受戮的囚徒,一心等待对方施予自己的酷刑。
冰冷的沉默隔断了李攸烨眼中即将迸出的火焰,从而使得胸腔中的愤怒燃烧鼎沸的临界点。有那么一瞬间,她多想用一股力道扼住她的喉咙,让那些过往的岁月,家人的死忆,以及自己半生的时光和她的痛苦一同抹去。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尽管她的眼睛真的已经烧成了红色,尽管陈因真的感觉自己的皮肤要被那炽烈的冷眼灼伤,她却始终没有这样做。
她慢慢地将披风里的手掩在左肩伤口处,阻隔住那股越来越切肤的潮气,
“朕再问你一次,你诚实地告诉朕,皇姐,她可还好?”
那人仍是没有反应,李攸烨被激怒一步抢上前去,抓住这女人的胳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性,朕在问你话呢,把事情给朕讲清楚,否则……”
她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人的肩膀忽然颤动一下,身子猛然转到一侧,双手支撑着床沿,开始往外呕溢东西。李攸烨只闻到那气味便判断出,她呕得是血。
这样的情况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一时不知所措地懵在了原地,任凭眼前人引袖抹拭自己嘴边的液体,然后一遍一遍地再次将那秽物吐出胸腔。仿佛那血是永生永世流不尽似的。
“对不起,我找了她们许多年,仍是没有……下落……”她终于寻个间隙把想要说的话说出,身体好像卸下了千金重担,只余一口轻飘飘的气息。
“别说话!”随着一声极快的回应,她的身子蓦地腾空,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抱出了铁牢。
穿过狭窄阴湿的走道,略过不绝于耳的糟杂,挤过无数前来拜倒的侍卫,李攸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接近那漫长甬道尽头的光明。
仿佛一切都不重要,前因不重要,后果不重要,仇不重要,恨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她又回来了,不能够再失去……
“皇上,陈姑娘身上患得是苦寒之症,牢里多湿气,阴暗寒冷,男人在里面呆上一日,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是一个弱女子。臣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时用药,陈姑娘的情况就会有好转的。”
听了太医的奏报,李攸烨稍稍放了心,眉头随即又皱起:“她怎么会有苦寒之症?”
“依臣推断,陈姑娘的苦寒之症,是常年涉足于阴寒交迫的苦寒之地所造成的,她的足踝上有很深的冻伤。恐不能根治啊。”
“朕知道了。你且用最好的药来,给朕好好医治。但凡能减轻陈美人身上的一丝病症,朕就加你的爵,听明白了吗?”
“是!”
子夜的更声似乎将昨日的旧梦又注入到了每个痴心人的脑海中,李攸烨看着那即使睡梦中仍旧褶紧的眉头,似乎是比她们初识时更鼓了一些。
“她真的找了很多年吗?”
穆云没有料到牢卒会把她带到李攸烨面前来,而且会问出一个连她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只能将仅有的一点知情权尽数报给她,可是连她自己都清楚,她知道也不过是冰山一隅,那个女人的神秘行踪一向只有她自己清楚。
“我只知道她从安阳还要北的地方来,为得就是找寻两个失踪已久的朋友。她似乎在安阳呆过很多年,但是实话说,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大概以前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易容罢。本来庙会那天她是准备离开了的,但因为我被我爹关了的缘故,她才没有走成。这才在庙会上遇见了你们。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这次的事情真的和她无关,是我百般恳求她帮忙的,请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追究她的罪过。穆云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朕看你的胆子真是不小!”李攸烨一拍御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动静大得连门外的侍卫都精神一抖,随时准备听从调遣进屋把犯人抓起来。
穆云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伏拜于地,本以为这遭是要羊入虎口,被大卸八块了。呜呼哀哉的时候,突然又听上面道:“不过,念在你至今仍诚心维护陈美人的份上,朕今日姑且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