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吉呆立在虚空中,他身前五丈就是虚生。
依旧是平实的面孔、端谨的态度,唯独没有呼吸。
也对,他是鬼修……
可问题在于,不只是虚生,述玄楼内外、水天之间,以万计的修士就在这里,他还是听不到半点儿人声。
只有风声、水声,仿佛寥廓虚空自具的吐息,一出一入、一起一伏,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节奏感。
在此情境之下,仿佛是一个顶天立地,又无形无质的巨人,在你身畔,用你无法理解的方式注视你、观察你,也提醒你他的存在。
宏大与渺小的对比、有形与无形的对比、可知与不可知的对比,自然而然便产生了可怖的张力。
张天吉必须要刻意调匀自己的气机,才不至于被这份“吐息”的节奏带偏。
他又看向虚生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洞,只是微微映着光芒,仿佛是域外那无边无垠的冷寂星空。
“真见鬼……”
张天吉知道,自己的心神已经乱了。
他已经猜到了出现这玄奇情景的唯一原因,而在决定自己出场之前,可绝对没有想到,会碰到这种局面。
张天吉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也曾与境界远在他之上的大能面对面交流,可这些经验,对眼前的一幕,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他不愿再直视虚生的眼神,移开视线,却是被日轮的光芒照映得眯起了眼。
也是在此刻,他心头又是重重一坠,看着万里晴空,再度起了呆。
所谓万象法,便是拟物取形,展现森罗万象之妙……
观景云台上,广微真人霍然站起,不顾敖洋、敖休瞠目,沉声道:
“这一局我们认输!”
声音传到这边,张天吉面如铸铁,却没有反对,他站在那里,闭上眼睛,唯有叹息。
一世英明,今朝尽丧!
湖上为之骚动,虽是给震慑心神,思维都出现了空白,但还是不明白,怎么大名鼎鼎的“火狱真君”,说认输就认输了?
述玄楼上也是一片混乱,众修士有的盯着虚生,有的看向余慈,但无论是哪个,都是一件事:
这……天降神力,道意附身?
没有人会认为,一个步虚中阶的鬼修,只是一个气机外放,便会搅动天地虚空,
薛平治都给惊呆了:“后圣大人还在此界?”
此时余慈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广微真横插一手,而张天吉也是这么爽快。
他回给薛平治一个笑容:“我这位近侍,心地朴实虔诚,也算是近水楼台,故而能借力为己用。这是神道层面的事情,说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广微真人、天吉真君如此说法,这一局,可算是我们胜了?”
最后几句,他声音拔高,是说给别人听的。
帘幕之后,夏夫人也是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神道之法,亦是修行法门之一,后圣大人座下能有此等虔诚之徒众,借其法力神通,乃是正常法理。天吉真君认负,是明智之举,也是表达对后圣大人的敬意……”
开始,余慈还以为夏夫人是在为张天吉缓颊,可接下来看各路修士,上至辛乙,下到一直不对付的阚兴离,都没有任何异议,才蓦然现,他似乎一直低估了神主大能在真界的威慑力和影响力。
在漫长的岁月里,真界或许已经形成了一整套与神主、地仙等大能对应的礼节态度。
也是余慈一直起来,和罗刹鬼王、大梵妖王之流打的“交道”太多、太熟,反而缺乏精确的认知。唯一见识的相关场面,还是早年在绝壁城,血僧屠灵那一出。现在来看,那也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更不能作为参照。
早知如此……我这算是白忙活了?
正腹诽之际,听得夏夫人宣决道:“如此五局三胜,后面两局也不用再比,死星就此归属于渊虚天君支配。”
无论是正一道、海商会,都是保持沉默,张天吉不一言,向凝立半空的虚生揖礼欠身,扭头便回到观景云台上。
敖洋、敖休都没有多说,周围气氛沉重,事实上,他们没有即刻离开,都有些出乎旁人的预料。
述玄楼内外的气氛更诡异了。
便是薛平治,大约也是不愿失了礼数,没有继续询问“后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