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当然没有这个问题,相反,他观睹此魔图,陡然间是福至心灵。
幻荣夫人说他只是立于真界之上,没有登临域外,照见真实,其实是不妥当的。
当年在东华虚空,面临元始魔主海量信息的灌注,余慈别无他法,只能以三方虚空为根基,解析梳理,分门别类,由此洞见元始魔主的筹谋,也跟随着体验了一回何谓“真实”,最终登入“真实之域”。
那种真实,并不比域外所见,来得逊色。
不过,元始魔主谋划的目标,离他太远了,其直指终极,已经不是余慈所能理解的范畴,余慈只能将相关一部分信息暂时封印,选择了踏踏实实,从现实的法则,一步步触见宇宙真实的路途。
可是,接触就是接触了,那份印记,深深烙在他的神魂深处,只是因为余慈心力不及,难以解读。
幻荣夫人送出的这道灵光魔图,很可能是魔门大能站在真实之域上,对于相关问题的认知,又因同出一脉,其中也必然会有元始魔主的某种“意识”在。相互参照,要比余慈自己强行解读来得容易多了。
故而,他很快就有所得。
魔图所述,确实难立文字,无论怎么描述,都会有偏差,但余慈已经站在天地法则体系最高层,结合本来的认知,大体的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
如果非要强解,可以将三类九法,以天之三法、人之三法、天人三法的顺序,由上到下,分三行三列:
动静之法、太虚之法、造化之法;
生死之法、灵昧之法、道德之法;
真幻之法、超拔之法、阴阳之法。
大概就是这样……
至此,余慈又有些疑惑了:“没有性相?”
心有所疑,便直接问了出来,幻荣夫人闻之茫然。
余慈补充道:“我知一法,实乃万物不变的真性与千变万化的名相之奥妙,真性平等,名相各异,本以为是在根本法则之中,如今竟不见么?”
话说到半截,余慈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当他与幻荣夫人神意沟通之时,虚空便起波澜,仿佛在虚空深处,藏有震天之弓,弓满弦张,只将森锐寒意,透空而来,直接点在两人身上。
幻荣夫人呻吟一声,果然这天人九法,绝不能轻易言讲,余慈无意间一个问话,就有了“论道”的气象,若此问题不得索解,余慈和她都要受大道反噬,麻烦透顶。
也就是余慈心内虚空涵括万有,已成规模,否则身外星空,都要动荡。
饶是如此,一侧的薛平治也微生疑色,在她看来,余慈初闻罗刹鬼王的图谋,深思一番是应该的,但未免陷得太深了些。
余慈已经顾不得外界如何,他和幻荣夫人都已是骑虎难下。
现在,就看他们的境界和认识,是否能承载得住了。
幻荣夫人受问,不得不应,也是谨慎凝重,熟虑再三,方道:
“万物本源,莫不出于太虚,然后有动静之态,有造化之规。我跟随主上这段时日,也略见生死之妙,或正是动静、造化的状态、规矩丰富到了一定程度,形成某个特殊区间,万物之灵,由此而生。
“居于其中则生而灵之,逾越其限则死而昧之。而万物灵长,便如我等,无数劫来,汇聚灵光,成其法则,刻印轮回,是谓人性,善恶无端,亦可曰道德……”
余慈静静听着,思绪激荡,与幻荣夫人一般无二。
“妾身以为,万物之源出于太虚,生灵亦如是,是谓天人合一;而吾等为人,灵性一成,又自觉居于中位,故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说,背逆太虚源流,可谓天人相离,离合之间,冲和阴阳之法,由此成矣;
“天人各一中心,位置、立意都不相同,观察、见解万事万物,也必然会产生差异、错谬,故而真幻之法成矣;
“人人又有趋于圆满之心、改谬归正之意、超脱桎梏之愿,故超拔之法成矣;由此吾辈若能超拔法则囚笼,成就圆满,顿悟终极……”
幻荣夫顿了顿,苦笑道:“此后如何,妾身不敢言,然而天人九法,逐项流变,不拘一格,可知之矣。
“主上既曰‘平等’、‘差异’,不是自然造物,而是后天理念,不论何‘理’,非智慧生灵不可得也。既然如此,这便是属于天人之法,可与真幻法则相类。
“而其中再有移质换性之能,则可归入造化法则;
“再者,万物源起,本质如一,亦有太虚之法作用;
“故而,此乃天人九法的沟通化合之道,何必拘于一项?又例如,各‘界’创立,无不需要天人九法并用,故有‘古巫九变’之说,单独使来,焉有万物化生之能?岂可得此界无尽神通妙诣?”
至此,幻荣夫人言罢,再不吐露一字。
这一番长篇大论,看似泛泛而淡,其实已经是把她一身所学,尽都注于其间,里面就是一个字都不能虚假错谬,整个人其实是在生死线上来回摆荡,以至于一旦讲完,竟有虚脱之感。
可一旦讲完,道基内化,天人交感,远在不知多少个亿万里之外的本体,都有好处,因缺失了“无明”之位,以至于陷入停滞的修为,都有一丝长进。
福祸之道,难测于此。
余慈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