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她索性叫侍卫找了凳子坐下来等。毫无意外的,这番举动自是叫蔡嫔对她更加白眼相加。
挖掘的人多了,效率果然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已经挖出了一个大坑。不时有残肢断臂从乱石堆中被扒拉出来,空气里逐渐弥漫起一股血腥怪味,让一颗颗充满冀望的心渐渐变得沉重无比。
当一个侍卫从土堆里翻出半截子容成瑾的外袍时,仿佛是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就连容成暄脸上也有短暂的复杂与凝重,随即众人像是回过神来,一言不发的卯足了劲继续挖掘。
直到天蒙蒙亮了,整个挖掘工作才宣告结束。原本是大牢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几米深的大坑,旁边地上依次摆满了一排挖出来的尸体。有几具幸运的只是被砸压得有些扭曲,好歹留了个全尸,但大多数尸体都被炸得残缺不齐,无从辩认,更有甚者,血肉已经和泥土混合到了一块。
蔡嫔显然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早已呕吐得差点再度昏厥过去。负责挖掘的人也是一片悲恸低糜,低垂着头谁也没有说话。方颜倒是见得多了,虽然闻不来那股味,却也不待容成暄开口,径自便将那几具尚算完整的尸体挨个检查了一遍。
“你说,这里面有昀王吗?”容成暄扔了手中的铲子,跟着她蹲下身来,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的地上。
他的语气不似在问她,倒像是想要一个确认。方颜头也未抬,道:“你希望呢?”
容成暄顿时抿紧了唇,如果不是她看也未看他一眼,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精明到能一眼洞穿他内心中的矛盾。那是自来到现场后便在他内心反复着的一个念头,既希望容成瑾已葬身于这乱石堆里,又隐隐有丝期望他还活着。
见方颜抬起那尸体血肉模糊的脸左看右看,他不由得道:“不用看了,那不是他。”
方颜摇了摇头,道:“他们的死因或许 对你调查事情的真相会有所帮助。”
“死因?”容成暄很是意外,“难道你是说,这些人并不是炸死的?”
是了,看到这场景,便是聪明如他,也会本能的认为这些人是因爆炸而死。更何况他一心急着确认容成暄是否在内,根本无从顾及其它。
方颜收回手来,道:“虽然爆炸同样也会因为内脏挤压而造成七窍流血,不过你注意看他的眼睑和皮下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这是中毒的迹象。”
容成暄依言查看了一番,果见如此,震惊之余,不免对她更多了几分欣赏,“果然还是你心细如尘,本王差点就错过了这重要的线索。”
对他的夸赞,方颜只淡淡一笑,对于她这个亲身经历的人来说,这些症状不用看她也早就知道了。不过,在他面前该装的还是要装。
“那么,你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见她没有说话,容成暄迫不及待的又问。
“单凭这一点症状,还很难判断。”方颜一脸也很不解的样子,其实这一番检查下来,她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些人是死于什么毒。不过,一来她并不信任容成暄,也无法确认他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二来,谁知道这幕后主使人会是谁?太过聪明外露,那是找死的节奏。
果然,容成暄也不疑有它,抬手招来了自己的侍卫,吩咐他去核实这里所有死者的身份,并让府衙里的仵作前来验尸。
“且慢!”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插了进来,只见侍卫中有一人走了过来,方颜认得他是容成瑾身边的,叫无锋。
无锋冲容成暄不卑不亢的抱拳一揖,道:“宸王爷,请恕小人不敬,我家王爷是因您而入的狱,如今出了这事,在未查明之前,您理应避嫌才是。您也忙了一宿,还请先回别苑休息,这里的事就交由我们昀王府自行处理吧。”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在怀疑本王吗?”虽然早预料到会如此,听到这话,容成暄脸色仍沉了几分,道:“且不说本王根本没有要害自己手足兄弟的动机,更何况,世人皆知昀王与本王的这场官司,这事若真是本王做的,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说本王谋害自己的亲兄弟?就算是为了证明本王的清白,这件事,本王也是管定了!”
无锋眉也未抬一下,道:“小人不敢枉加揣测,不过,既是世人皆知,为了公允起见,宸王爷您才更应该避嫌才是。虽然我们王爷生死未明,但昀王府尚有可主事的人,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王爷若是与此事无关,到时候自可大鉴于天下。”
容成暄看向无锋,眸子里透着冷冷的锐气,对方微垂着眉,既不失恭敬,又未有丝毫怯让。气氛就在这对峙之中变得凝结起来,气压越来越低,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一场血战来。
半晌,容成暄突然眉头一松,唇角微微扬了扬,道:“无锋,本王只知道你身手不差,想不到这张嘴也还挺厉害的。你说的也算有些道理,清者自清,本王若留在这里,难免有小人以为本王要做什么手脚。不过,既然你说你们昀王府尚有可主事的人,本王倒想会上一会,看他是否真有本事担得起这重任。”
方颜原以为会要上演场面失控的戏码,却没想到容成暄会突然自己下了台阶,莫非,是另有打算?
对此,无锋却仍是声色未变,道:“既是如此,便请王爷于府中静候,待他到时,自会前来登门拜访。”
容成暄又扫了一眼那一地残尸,最后朝方颜看来,道:“走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方颜也不多问。在经过蔡嫔身边时,那个原本看似已虚脱得随时会昏倒的女人突然猛的抬起头来,哭得通红的眼睛有如刀子一般狠狠的看向方颜。
方颜一眼便读出了她眼中蕴藏着的恨意,看来,她们之间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