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马旦第一次遇见当朝隆鼎皇帝司马统时,心里正不断在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
到底应该推却呢?还是该当仁不让受封太子?
没有人会相信司马统真的想将皇位传给司马旦这个侄儿,如果是的话便不会将他自少放在一个江南小镇。
即使推却,自己也会永远成为皇位的威胁者,在没有任何实力的前提下,命运可想而知。
更使他心寒的是,这个皇帝刚才赐死了另一个侄子,那个侄子是自己没见过面的堂兄,去年身为太子汉王时在封地便被削去爵位,不久前被判斩立决。
晋朝的皇帝似乎最善于屠杀自己的家族,从八王之乱起时司马家手足相残的手段早到了极致,皇室似乎不会想到,这个天下仍然是以宗族世家为基础,当年晋光帝中兴,凭的是江南陈家的实力,又例如现在朝中那些自前朝便显赫天下的谢、王、桓、陈四家,有那个宗族世家不是人丁兴旺人材辈出?
司马旦由左庸右庸二人,即胖瘦二汉带进皇城。
面对着气势恢宏,巧夺天工的一切司马旦却心不在焉,身旁穿着宦官服的胖子左庸笑着问:“太子殿下有心事?”
司马旦怪目一翻:“我们用十日时间赶了千多里路,下了船都没有睡过一觉好觉,铁打的人也没精神想心事啦。”
右庸给司马旦整理一下仪容:“皇上着急见殿下,是殿下的福份,其他人等十年八年也未必见得着。”
司马旦嘀咕着走过一个门廊,又不知经过多少亭台阁楼,看到多少奇花异草,经过了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才看到前面的一个宫殿,外墙作紫红色,门上有一牌,上书:“乾元宫”。
司马旦知道这便是皇帝起居之所,皇帝上朝之殿名曰:“乾统殿”,至于他们现在的目的地,则是皇帝批阅奏章之地:“乾清阁”。
左庸右庸在进入乾元宫后,都变得神情肃穆,身子微躬着小步前行,双目不敢斜视,反倒是司马旦,并没有理会左右二人的教诲,仍然昂首阔步,东张西望。
蓦然破空之声大作,司马旦也吓了一跳,但他判断来物离已甚远,应无危险,然而,皇宫之内,为甚么会有兵器破空之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有一箭从他身后飞过,却没有触着任何人,轻飘飘地落入庭园之中。
“哼!”一个已不年轻但仍作少女装扮的女子从前方右首跑了出来,她虽已不是小女孩,但面容姣好,神态倒也有点天真烂漫,山野之人司马旦,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龄的女孩,但觉得也不失可爱。
左庸怕司马旦失礼,急忙提醒说:“是景阳郡主,快晋见!”
原来是他们口中已三十二三的皇帝妹妹司马燕,这个应不可怕,幸好不是另一个已嫁给王家的紫阳郡主司马艳。
司马旦正想行见面之礼,司马燕却已冷笑:“又一个来送死?旧太子尸骨未寒,那些大臣又送一个来,喂!我皇帝哥哥还年轻,春秋鼎盛,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突然面容一红,急忙用手掩着自己的口。
她可以骂太子,却绝不能对皇帝提半个“死”字,所以即使是左庸右庸,这时也吓得面色苍白,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景阳郡主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她一跺脚,转身走时大叫:“左庸右庸,你们知该怎么做了!”
司马旦惊疑之际,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六名侍卫,这时已吓得跪倒在地,其中当先一人牙关作战:“左…右…公公…饶…饶过我等小人…我们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对外宣泄半句!”
这十六名侍卫的死,使司马旦彻底清醒了。
这便是皇家。
只因为多听了一句话,再哀求也只是死。
司马旦在走进:“乾清阁”时,已将一切侥幸心理抛到九霄云外。
“启禀皇上,侄儿惶恐,恐不能担起太子这个大任。”
“呵呵!景阳那小丫头把你吓怕了!”比平常人高大一个头的隆鼎皇帝司马统瞪着小眼睛笑了出来。
“不是的,皇上,侄儿…侄儿觉得其实天下之间,比侄儿与皇上的血亲关系更紧的并非侄儿,所以太子之位,侄儿还没有资格担当。”司马旦心想皇帝绝对不会这么早对自己开刀,这时候正好畅所欲言,为以后留下一些伏笔。
司马统看着司马旦向着天上的背,觉得他没有在抖,心想:“王晨这小子敢对人说是我的最亲?”
旧太子司马钦是司马统兄司马元之子,可算是亲侄子,而司马旦是光帝司马澄之弟司马典之孙子,只是皇帝的堂侄子。
这样算来,如要抛弃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司马统的亲外甥王晨的确比司马旦要亲。
晋代是个以宗族为主的社会,从东汉时便承袭下来的门弟制度愈来愈坚固,但也受胡人的影响,其中对男女之别有时也很有弹性,如果将王晨的父亲,身份改为入骜,那王晨便可继承司马的姓氏,于法于理都合适,所以司马旦之言并非无理。
问题是,司马统现在将司马旦立为太子,正是因为要弃时随时可弃,而王晨身后是极为显赫的王家,立之为太子固然会牵动政治形势,到时要废掉也大不容易。
师傅没有喝醉时是这样分析的,司马旦才决定先点破。
司马统怒了!“混帐,策立太子,岂是儿戏!你乖乖的给我到北大营,建功立业后便能得到臣民的认可,介时便可顺理成章。接下朕的重担!”说完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