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当前重点工作的紧迫性,白钰早上临时决定把下午讨论危楼方案议程合并到上午区长联席会议,因为此项工作具体实施还靠各区来推动。
九点整,区长联席会议在呵欠连天中正式开始。
昨晚至凌晨凡涉及到有危楼的区,区主要领导都彻夜难眠,因为俞晨杰亲自打电话督战并强调“哪个区出岔就拿哪个区主要领导开刀”,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不想触霉头。
但也有例外。
番云区区长郭兴旺在12位区长里年龄最大、资历最深,还有两年半退二线因此提拔轮不到但也不可能搬掉,言辞间铿锵有力中气十足,有些不把白钰放眼里的意思。
也难怪,区长们怎会把湎泷那种小地级市放眼里?之前有些年勋城区长都直接提拔市委书计,无须经过市长位子过渡,而排名最末的湎泷从来不在选项之内。
花坛区区长贲健则是年初从省直机关空降的,作为原民正厅副**,原本目标是直接提拔区委书计(还是副厅级),被伍家恩顶了两回最终妥协成区长,心里着实憋了一肚子气。昨晚陪民正厅老领导、老同事多喝了两杯,睡得沉故而没接到俞晨杰的电话,换寻常领导嘀咕一下也就过去了,下不为例。俞晨杰却不是得过且过的人,当下勒令区正府秘书长登门将贲健叫醒,然后要求去危楼排查检测现场督工,弄得贲健很没面子。
会前贲健试探彭军湖说昨夜同志们都很累,要不区长联席会改到下午?彭军湖淡淡说市领导们也累,但会议照常进行。贲健不敢跟一把手的俞晨杰多啰嗦,却有些轻慢白钰,来自排名末位、体量规模最小的湎泷的前市委书计。
都是省管干部,且不用说能坐到省城区长位子“你懂的”,即便市长能拿我们奈何?
“关于一把手负责制,党正主要负责人负责制,具体规定我们都烂熟于心用不着三申五令地提醒,但事有大小,也不是啥芝麻点儿事就打电话,半步跟不上满脸不高兴!”
贲健当头放了一炮,气势汹汹道,“都说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做,危楼检测排查非要区长到场么?难道我贲健不去,技术人员就偷工减料,明明有危险偏说没危险?难道我贲健去了,本来检测需要一个半小时立马减少到一个小时?要问对新班子的期待建议,我只说一条那就是多干实事、少搞形式主义!”
白钰被这通炮轰得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俞晨杰夜里派人到贲健家敲门的插曲,扫了扫身边副市长们也不象知情的样子,但所有目光都聚到自己脸上似想看看如何应付难缠的刺头。
白钰冲晏越泽使个眼色,然后从容道:
“在我们的工作中,不是少搞而是根本不应该存在形式主义,干实事也是公务员职守最起码的要求。但一把手负责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跟形式主义挂钩,原因很简单,比如说申委即将对厅级干部有一轮考察和调整,在座各位大概都在范围中吧……”
提到这个要命的事儿包括副市长们都菊花一紧,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白钰道:“如果省领导征询我的意见,我作为新来的市长怎么评价各位?评价的依据是什么?如何对评价负责?很简单,那就是执行力!昨晚美达小区七号楼濒临坍塌危险,张恒书计为首的区委区正府领导都到场了,分工包片市领导也都去了,还有联系市直、区直单位***,哪怕没帮上忙到场就是态度,有责任心的体现。要是有谁没去,可能这样那样的特殊情况也正常,但省领导问我哪位同志表现更好更适合挑重担,我肯定推荐昨晚到场的,因为我也很忙不可能一个个核实没到场的原因,只能根据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对不对?”
会议室里静得令人窒息,副市长、区长们都被白钰这席话说得芒刺在背。固然有恫吓的成分,也道出至少部分实情,即市主要领导在推荐人选时的标准或者说心理:
譬如对白钰而言12位区长都不熟,如果要从中挑选一位提拔副市长,九成不会推荐最先跳出来放炮的贲健,这也是人之常情吧?非但如此,恐怕还要往他身上踹一脚,说“贲健同志还需要多锻炼两年”,纵使省里有后台也架不住主管市领导反对意见!
贲健脸都绿了,有点懊恼睡眠不佳引发的无名之火,第一次见面就把新任市长给得罪了。
只有一位不怕,郭兴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提拔调整都挨不上,无欲无求!
“都不敢说,我来说!”
郭兴旺道,“危楼处置和业主安置方案,我的看法老议来议去没意思,市里有必要放权给各区根据自身实际先干起来,不行再由市里出面叫停,我们不怕承担责任,怕就怕没完没了讨论来讨论去,时间都被耽误了一事无成。”
白钰问道:“番云区有什么设想?”
郭兴旺昂然道:“想法当然有,这会儿说出来肯定被挑刺,索性不说,先干起来看效果。”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官场讲究官阶级别,尊卑有序,这是通行的潜规则,但偶尔碰到仕途已无所谓敢于挑战规则的,如同昨天常委会上的陈理华,的确很头疼。
你跟他吵,自降身份;你让着他,下次更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