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商量,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太阳渐渐落山的酉时。
其间,御医院的院士们仍旧在偌大的院子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夕阳柔和的光芒照在他们洁白的大褂上,也照在了篾子上那些或干黄、或新鲜的草药上。
他们有的虽然在窃窃私语,但声音极低,不会打扰到任何人;有的不言不语,正在安静的收捡着篾子上的草药,时不时的还会拿起草药对着太阳仔细的观察;还有的双手捧着药书正在默默的背诵,但他们并没有因为看书耽搁什么,他们的双脚踩动着碾轮,碾轮在碾槽里来回地滚动,草药在碾槽中一点点的变碎,最后成为了粉末,而夕阳同样也照在了铜质的碾轮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整个御医院都是安静的,只有停留在院中那棵树上的几只麻雀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鸟鸣。树下那间小屋的门从午时关上到现在一直还没有打开过,以致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他们的院长和那个小孩还在那间屋里面。
随着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树上的麻雀受到了惊吓,一个个扑楞着翅膀飞走了,院子里那些忙碌的院士们也自然的转过头,看着从小屋里走出来的一老一少两个人。
谁都没有上前去问他们聊了什么,即使心里都有些好奇。
但他们却注意到刚才穿着绸衫马褂进去的赵寒衣出来时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院士服,只是这白袍对于他来说过于宽大,穿在身上明显的不合身。只不过从屋里走出来的这片刻工夫,他收拢衣服的次数便已达四五次之多。
有个人看了他的这个样子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老院长看向他,他才赶紧把嘴抿住,把笑憋在了肚子里。
只有刚才那个说御膳房有老鼠和蟑螂的院士看着赵寒衣的这个样子心里突然有些发酸,他是所有院士当中体型最为瘦小的一个,平常就因为这个没少被那些高高大大的院士们笑话。
他想也没想,就从站在院子里那些院士们的身后跑到了自己的房间,从衣架上扯下一件衣服后又迅速的跑回院子里,当着众院士的面把衣服递给了赵寒衣。
赵寒衣接过衣服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回到小屋重新换上。
等他再出来时,再看他,就是一个儒雅俊秀的小院士模样,那个身形矮小的院士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突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只不过是一下子,很快他就释怀了,再投向赵寒衣的眼光除了几分欣赏,就是小小的得意,因为他穿的那件衣服是自己的,他觉得赵寒衣穿了他的衣服,那和他的关系自然就要比和别人要亲近一些。
“从今天开始,世子殿下就是我们御医院最小的院士了,他会跟着我学习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你们这些当师哥的以后都要多照应着他一点,大家听见了没有?”院长整了整嗓子向大家大声宣布了这件事。
下面却没有一个人吭声,因为谁的心里都有数,一个世子怎么可能会真的进御医院,尤其这个世子还如此的聪明,他现在进御医院只不过是把御医院作为一个跳板,为了有一个理由接近皇上而已。
赵寒衣此时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所有的人对院长刚刚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他表示欢迎,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尴尬。
院长脸上的表情明显的也有些愠怒和不满,他冷眼扫视了一下他的这些学生们,哼,一个个的都被我惯坏了,即使你们心里什么都明白,那难道做个欢迎的姿势,表示一下高兴都不会吗?
院士们看院长脸上的表情明显的有些不对了,一个个才赶紧鼓了鼓掌,表示一下欢迎,但还是没有人愿意走上前跟赵寒衣表示友好。
过了好长时间,刚才那个捂着嘴偷笑的院士才走到赵寒衣面前拉起他的手问长问短,而其余的人又开始该干啥干啥了。
赵寒衣的心里不禁有些落寞,这里也没有人愿意真的接纳他,因为他是世子,和他们的身份不一样。
而他的那个家呢?那个让他风光无限的王府呢?他在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那个家里除了处心积虑想谋害他的王妃,就是那个只会整天对他板着脸的父王,在那个家里他丝毫感受不到温情,只感到无比的心累。
不经意的,他又看到有两个人在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开始窃窃私语,虽然他没有兴趣想去了解他们讲什么,即使谈论的话题和他有关。但看到有人嘀咕自己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他告诉自己,现在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可以扰乱他的心情,他要以最好的状态投入明天的战斗,对于他那是一场硬仗,一场决定着他未来命运的战斗。
这一晚,赵寒衣没有回王府。他被院长安排和俊守睡在一个房间。
赵寒衣知道他回不回去,王府的每个人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那里没有几个人真的关心他,也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是否在家。
父王此时大概还在宫里面,王妃有可能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便的问了旁边的侍女一声,侍女回不回答对她也无所谓,问了之后她又会转过头继续逗弄奶娘怀里的小儿子。
也许他不在王府,王妃的心里还会有些暗暗的高兴,她的心里或许还盼望着他能再出点什么事呢。
除非她问了车夫,那样她就会联想到赵寒衣不在王府,八成是偷跑到皇宫了,他到皇宫的目的显而易见。到了这时她的心里才会真正忐忑不安起来,不过她并不是担心他赵寒衣的安全,而是怕他到了皇宫,夺走了她儿子当太子的机会。
赵寒衣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抬起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百无聊赖的揣测着王妃见不到他后的种种反应。
见不到他后,王妃不应只会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而会有所行动。但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她只会依靠她的男人。为了儿子,她会舍下她尊贵的脸面,弄不好还会像一个平常的妇人一样变得胡搅蛮缠。
赵寒衣想了想,也许今晚王妃也睡不着觉,也许她明天一大早,就会抱了小儿子,找个借口到皇宫里来,会舍下脸面央求值班的太监跟在宫里面的父王通报一声,只要父王出来了,她一定会让父王跟她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她一定会撺掇父王在皇上面前提出让她儿子当太子的事情。
父王虽然偏疼小儿子,但更会顾及自己的脸面,会训斥她做事鲁莽,然后会转身离开,那时王妃一定会拉住父王的衣袖,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恳求父王,父王若还不答应,她一着急弄不好还会把儿子朝父王的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就走。父王没有办法了,只好抱着儿子回到皇上的面前。王妃对自己的儿子非常自信,认为皇上只要看到他,就会喜欢上他,然后把他过继过来,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