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几乎是落荒而逃。
卢希宁一下车,他就捂住嘴咳了起来,咳得直不起腰,五脏六腑在狠狠翻滚,全身上下牵扯着痛不可抑。
卢希宁神色之中,有抗拒,不安,退避,唯独没有动容。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犹豫与挣扎,他也会感到好过很多。
康熙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没有将她赐婚给纳兰容若,就算是选了曹寅,如今估计就是另一种局面。
纳兰容若才貌双全,待人真诚,情深不渝。而他自己因着身份,无法做到只守着她一人,甚至连尊崇的份位都给不了她。
她曾经说过,情爱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时,会变得比以前更开心。他若强自夺走她,兴许他会开心,而她这辈子,永远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笑得比太阳还要耀眼。
他懂得情爱为何物时,一切都太迟,他们没有在最好的时候相遇。他再年轻几岁,那时他远比现今冲动,他会不顾一切要了她。
又或许,等到他江山再稳固些,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他愿意去冒险试一试。
只可惜啊,就算身为天子,既不能左右天,连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
康熙痛苦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几乎透不过气来。回到乾清宫,梁九功瞧见他走路摇摇欲坠,吓得脸色大变,战战兢兢问道“皇上可是身子不好了,奴才去传太医来。”
康熙眼前阵阵发黑,无力跌坐在塌上,哑着嗓子说道“去吧,顺便把明珠索额图他们传来,我还有事情吩咐。”
梁九功忧心忡忡,想劝又忙止住了,赶紧前去请来太医正,纳兰明珠等大臣也一起来到了东暖阁。
康熙伸出手让太医诊脉,对着纳兰明珠他们说道“你们自管将灾情,以及救助情形报上来,无需管我这边。”
众臣忙称是,索额图与纳兰明珠等人,前后一一回禀了最近的灾□□宜,康熙不时插嘴问几句,或者吩咐几句。
太医诊完脉,却不敢打断康熙与朝臣的对话,退在旁边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纳兰明珠斟酌了片刻,抢在正要说话的高士奇面前,恳切地道“皇上龙体要紧,等歇息一阵,奴才等再回话吧。”
康熙捂着嘴又咳了几声,太医忙趁机上前,恭敬地道“皇上操劳政事新心系灾民,忧心过重,又出外吹了凉风,如今已起了热。臣等下去商议着开方子,待服下药,若汗能发出来,臣估摸着皇上的龙体会好上些,不过,臣斗胆进言一句,服药之后,皇上还须得多歇息,否则,皇上的病会一直反复。”
索额图等人见状,也齐声劝着康熙。他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问道“我可否会将病气过人?”
太医还没有回话,众人忙连声道不敢,皇上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才累倒,他们只恨不得替他病了
康熙沉下脸,不耐烦地拔高声音,“你们休得啰嗦!”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太医悄然咽下口水,结结巴巴地道“皇上乃是天子,与寻常人不同,就算将病气过人,也是臣等的荣幸”
康熙的神色愈发冷,感到懊恼万分。若是将病气过给了她,那她又得吃苦。他无力垂下手,他果然命硬,就不应该见她。
良久之后,康熙摆了摆手,太医忙退了出去,梁九功跟着前去取药熬药。康熙顺眼看向外面阴沉的天,深深喘了口气,说道“你们继续。”
高士奇忙继续说了起来,梁九功熬好药之后端到康熙的手边,他看了一眼,拿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接过清漱了口。
药味在胸口翻滚,他几乎没有当即吐出来,却死死忍着压了下去。
就算再难受,也是他自己活该。
议事到半下午,众臣告退下去忙碌。康熙靠在椅背里,全身酸疼,连呼出的气都滚烫。
梁九功犹豫挣扎许久之后,还是上前道“皇上,侍卫处的人都回了宫,颇尔盆与曹大人,纳兰大人在外求见。”
康熙顿了下,说道“传他们进来。”
梁九功应声退了下去,三人一并走进屋,上前恭敬请安之后,颇尔盆开始回禀前去赈灾事宜。
康熙眼神从几人身上扫过,停留在了纳兰容若身上。他衣衫濡湿,往常清隽的眉眼,如今粗粝了几份,眼眶深凹进去,加深了倦容,好似在引人心疼。垂手肃立在那里,身形修长如同修竹。
康熙再也看不下去,猛然移开了视线。颇尔盆回完话,康熙又过问了几句,便让几人退下了。
很快,他叫住了纳兰容若“你等下。”
纳兰容若转身留下,康熙垂下眼帘,说道“这次卢希卢氏的灾后防病措施很好,等过段时日,我会论功行赏。她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纳兰容若愣了下,先谢了恩,之后委婉地道“内人生性淡薄,作为大清的子民,定当为大清出劳出力,内人亦从未求过回报。”
康熙抬眼看去,眼神冰冷,“我不是赏你,我是赏卢氏!你去问过她之后再回话。”